第十一章 魂歸漢中念誦百代,埋骨定軍絕響千年(第6/6頁)

延熙年比建興年持續時間長,一共堅持了二十年,之後改元景耀。

景耀五年發生了兩件大事。一是大將軍姜維在侯和打了一場敗仗,雙方交鋒甚為激烈,蜀漢勇悍善戰的飛軍將領張鉞於此役戰死。

二是皇帝同意在沔陽為已故丞相諸葛亮立廟。自諸葛亮去世,朝野內外屢請立廟,可皇帝總是固執地不準,他像是卯著一股幼稚的脾氣,偏偏要和思念諸葛亮的民心作對,百姓不得已於野外路祭,甚不合禮秩。直到這一年,步兵校尉習隆與中書郎向寵等人上書朝廷,請於沔陽立廟,以順應民心天意,皇帝也不知怎麽,忽然就同意了。

景耀六年,當祭祀諸葛亮的廟在沔陽建起時,蜀漢滅亡了。

皇帝詔令投降的敕書由成都遣使者送至蜀漢各個關隘,一匹匹載著敕書的快馬飛奔在各條寬整筆直的驛道上。這一條條昔日昭烈皇帝開鑿的國防要道經數十年滄桑更叠,無數次目送著北伐的將士踏上征程,此時卻成了傳遞亡國消息最快捷的通路。敕書送到劍閣時,一直堅守等待後援的蜀軍上下痛哭擗踴,大將軍姜維接過敕書,鄭重地磕了一個頭,而後他一言不發,只是臉色有點白。

第二年正月十八,年剛過,成都城被兵變吞噬了,大將軍姜維在這場兵變中慘死,他死在蜀宮門口。臨死時,手裏緊緊地抓著一枚白蓮玉佩,周身被砍得稀爛,憤怒的士兵甚至將他剖腹挖心,五馬分屍,那只手卻始終不曾松開。

蜀漢滅亡不到兩年,司馬懿的孫子司馬炎取魏禪代,司馬家族經過三代人苦心孤詣的政治蠶食,終於全面掌控了北中國的政權,三國的歷史自那一年起發生了轉折,從此,歷史轉向了另一條路。

西晉泰始元年,定軍山的武侯墓前悄悄來了一個人,白衣白發白須,活似個雪人,走路沒有聲音,像是一縷魂。

他在武侯墓前坐了整整一夜,說了一夜的話,飲了一夜的酒,當地的農夫偷偷去貼耳朵,聽見他在武侯墓前一直在叨叨,可就是聽不清他到底叨叨什麽。

有人說,他就是昔日名震巴蜀的占夢師趙直,自從武侯去世後,他便失蹤了,可也有人說他不是,因為人們不相信趙直可以活這麽久。

再後來,這個人就沒有來過了,那一夜仿佛吹過定軍山下的一陣風,過了,便無痕跡。

泰始七年,安樂公劉禪在洛陽病逝,他至死沒有一句遺言。

太康元年,西晉統一中國。

天下重獲升平,蜀漢和東吳並入晉朝版圖,天下在戰亂的陣痛中抖摟掉身上的塵土,掙紮著在大霧彌漫的歷史路上蹣跚前進。

唯有定軍山下、武侯墓前的雙桂,始終執著地向後人無聲地訴說著,那千年前的悲歡離合,那曾經滾燙如火的理想,以及扼腕悲愴的遺恨。

一千七百年過去了,永恒,在定軍山的翠微幽靜間駐足,他一直都在,從沒有離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