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爭戰地挫鋒渭水畔,謀長策屯田五丈原(第5/5頁)

“先生,也有手忙腳亂的時候?”修遠好奇地問。

諸葛亮悠然一笑:“誰沒有第一次呢,哪能生來便百事皆通,不過是熟能生巧罷了。”

修遠惋嘆一聲:“唉,可惜我沒見過先生下田。”他在腦子裏飛快地過了一遍諸葛亮犁田的樣子,他想,先生便是著一身短衣,蹚在泥水裏,也是優雅從容的。

諸葛亮幽幽道:“自從離開隆中,我再沒耕過田,縱算是日日農事,也始終未曾挽衣下田,到底和那躬耕之生訣別了。其實,我倒是很懷念隆中,平樂、安靜、不爭……”回憶的笑容在諸葛亮的頰邊蕩漾。

修遠靜靜地聆聽著,他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先生若是做一個躬耕鄉野的農夫,也許,比做蜀漢丞相要幸福吧。

回頭間,卻見蜀軍農墾官領著一個農夫匆匆地走上來,那農夫粗黃的一張臉,生得牛高馬大,渾身帶著勁,懷裏抱著一只大扁壺,瞧那模樣似是本地魏民。

他在諸葛亮面前拜下去,那農墾官笑道:“丞相,當地百姓感謝丞相墾荒之恩,特獻上本年新釀的酒。”

諸葛亮寬厚地笑道:“費心了。”他伸手扶起了農夫。

農夫綻出憨厚的笑:“感謝丞相為我們開荒,泥腿子都是窮人家,也沒有像樣的禮物拿得出手,唯有自家釀的新酒,請丞相嘗嘗。”

諸葛亮誠摯地說:“蒙爾等一片心意,亮甚為感動,只是在渭南開荒,雖利百姓,我軍也得利,要論起來,我們更應該感謝你們。”

農夫依舊是厚道地笑著,神情雖拘謹,卻沒有一絲掩飾:“不瞞丞相說,我們沒見過這樣的軍隊,也沒見過,沒見過丞相這樣的大官,一點架子沒有。唉,我們私下都說,若是丞相能長長久久住下去該多好,這話若傳出去,怕是會被砍頭,可都是我們的心裏話。”

這些質樸的話仿佛清水,映出尋常百姓那不染世俗塵垢的赤心,求一個升平無戰亂的生活,有一個不爭民利的父母官,便是他們最大的夢想。

諸葛亮陡然生出無限感慨,其實,天下百姓的太平夢想不正是他的夢想麽,為了實現這個升平世界,他為之熬去了二十七年。

二十七年哪,恍惚如一夢,仿佛還在隆中的田園美景中暢想未來,彈指之間,竟已走到了今天。這每一步都不易,仿佛踏在荊棘叢中,那尖銳的刺數度紮得自己鮮血淋淋,可便是摧毀般的疼痛,也從不曾畏懼退縮。

一身黑泥的張鉞蹦跳著沖上來,仿佛是一只剛在泥坑裏打滾的野猴子,大聲地稱呼著“丞相”,說話的聲音也像裹著泥,甕甕的不清爽。

修遠看著他便笑起來:“蠻子牛,你可真臟!”

張鉞瞪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說:“丞相,你可沒見著,那幫人個個不是幹農活的料,我總算逮著他們的痛處了!”

諸葛亮也自一笑,卻嘆道:“讓可率萬軍的武將去種田,確是大材小用,也難為他們了。”

張鉞攢著眉頭:“有點吧。”他搓了搓手上的泥,“可而今軍中無事,幾次與魏軍爭渭北,都被攔了回來,司馬懿又龜縮不戰,不種田真沒事幹!”

這話說中了諸葛亮的心事,他何嘗不想與魏軍決戰,可是司馬懿自從三年前在鹵城遭遇慘敗,從此一直避免與蜀軍主力正面交鋒,縱算他在渭水擊退了蜀軍,也沒有乘勝追擊,只率軍屯守在渭水畔。仿佛一堵無傷害的墻,只要蜀軍不越過渭水,他也不找蜀軍麻煩,兩軍遙遙相望,仿佛隔世冤家。

“司馬懿堂堂丈夫,卻龜縮當孫子,我為之不恥!”張鉞啐了一口,“丞相,我請命去魏軍營門罵戰,司馬懿一日不出戰,我便罵一日,反正也閑著,胸中這口郁氣非得狠狠出了不可!”

諸葛亮“撲哧”一聲笑:“這是什麽法子,統兵大將,豈可學婦人耍潑。”

“無事,”張鉞不在乎地一抹臉,“若不施激將,只怕激不出這只沒骨氣的老烏龜!”

諸葛亮忽地一凜:“激將、激將……”他輕輕一搖頭,“司馬懿擅藏鋒芒,也許此法對他不管用。”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擡眼看見姜維和馬岱一前一後跑上來,白羽扇向他們揮了揮,臉上的笑容有些惆悵,也有些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