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背水一擊丞相反戈,作繭自縛將軍下野(第5/5頁)

“將軍!”外邊鈴下喊道。

李嚴不耐煩地應了一聲:“什麽事?”

“丞相府主簿求見。”

李嚴像被蜇了一般,身子一跳:“啊?”他咽了口苦巴巴的唾沫,“請、請進來!”

門嘎嘎開了,修遠抱著一個包袱走了進來,禮貌地稱呼道:“驃騎將軍。”

李嚴看了修遠半晌,像是在他身上找尋諸葛亮的影子:“是修遠小哥,你有事麽?”

修遠不涉寒暄,開門見山道:“我奉丞相之命,送兩件物什給驃騎將軍。”

“物什?”李嚴愕然,“是、是什麽?”

修遠不答,他只把包袱取下,輕輕放在長案上,解了絲絳。包袱攤開如一張皮,裏邊露出兩卷文書,他合攏起來,一並捧給李嚴。

李嚴疑惑地接過來,先看了修遠,卻只是清水般地平靜,到底是諸葛亮的人,年紀輕輕卻學得了諸葛亮的冷峻,成了撬不開的鐵板。

李嚴便抖開了文書,先開一份,再看第二份,一開始看得昏頭,還以為是諸葛亮尋他開心。過後卻是越看越驚心,不知不覺,那冷汗已滲出了鬢角額頭,在後背上粒粒清晰地爆出來。

“這、這是哪裏、哪裏得來……”李嚴雙手發著抖,文書已握不住了。

“去年張裔自盡前,送給丞相保存。”修遠淡漠地說,臉上的沉靜和諸葛亮如出一轍,李嚴恍惚了,還以為這說話的是諸葛亮。

兩卷文書滾落下去,撞在地上,啪啪兩聲仿佛鋼鞭揮舞,打得李嚴渾身一陣接著一陣地戰栗。

這兩份文書是鹽鐵賦造簿,一份是真賬,一份是假賬,都為張裔所作。真賬上明確地記錄了挪去江州的鹽鐵虧空,以什麽為由頭,經過哪些人的手,最後又送去哪裏,每一筆都清清楚楚,儼然是張裔當時為了防備李嚴,特意留下的後手。李嚴曾經以為張裔一死,所有罪證都抹平了,可他斷斷沒有想到,張裔竟然會把賬目清單做出來,更想不到的是,張裔把這賬本交給了諸葛亮,成了諸葛亮將他一擊中的的致命罪證。

“諸葛亮,你、你可真狠!”他咬著牙,驀地昂起頭,蒼白的臉上豁然是視死如歸的倔強,“你明說了,你家丞相想要我怎樣?是棄市,或者夷三族?”

修遠見李嚴對諸葛亮不敬,心裏登時來了氣,也管不得李嚴官職比自己大,該有尊卑之分,那本來就憋悶的惱恨此刻全發泄出來:“驃騎將軍,你這是什麽話,好似我家先生要和你作對。你也不想想,是誰先存了爭權心,罔顧公義,圖謀私利,幾番貽誤朝廷公事。我家先生為顧全大局,處處忍讓,為你包庇下天大的罪過,你不僅不思悔過,還妄生險惡心,致使北伐大業一朝廢棄,這罪責你擔得起麽?”

李嚴呵呵冷笑起來:“算了吧,他還處處忍讓,為我包庇罪過,呵呵,我真要謝謝他的好意了!承蒙他還把這真假賬目送給我,他可想得真周全,殺了人還要人家為他歌功頌德,可是非凡人物,怪不得巴蜀百姓齊聲贊頌,不是天子,勝似天子!”

修遠氣極了,一巴掌拍在案上,厲聲道:“驃騎將軍!”他索性把什麽顧慮統統撕開,“你心裏存了齷齪想法,自然以為天下人都齷齪了!我且問你,鹽鐵虧空,你拿了沒有?運糧不力,貽誤軍情,你做了沒有?若是你拿了也做了,還一門心思載誣忠臣,爭權奪位,自己不幹凈,又有何臉面去責怪他人?若你是清貞廉潔,旁人縱有詆毀,又能奈你何?你和先生同為托孤重臣,先帝明詔托先生以舉國之重,這豈是先生強逼來的?你不服先生權重,便生出嫉恨,我再問你,是你先生出奪權心,還是先生?你說巴蜀百姓齊聲贊頌先生,對,先生為了季漢康寧,鞠躬盡瘁,嘔心瀝血,這樣的好官,百姓如何不贊?至於你那些臟念頭,請你收回去,先生耿耿忠心,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見,不然,先帝豈能以江山相托,難道先帝的眼光還不如你?”

從來沒有下級官吏敢對李嚴用這種口氣說話,李嚴被修遠罵得瞠目結舌,臉上一陣青一陣紫,卻回不去一句話。

修遠不容李嚴多話,義正詞嚴地說:“我再告訴你,先生既把這賬目交給你,便沒打算收回去,希望你能明白先生的苦心,別再為一己私利罔顧國法,不然,先生也救不了你!”

他倏地站了起來,再也不想和李嚴多待一刻,擡起腿便走了出去。

李嚴既沒有追上去,也沒有說話,他傻呆呆地看著攤在地上的兩份簡冊,腦子裏像攪面團似的不得清爽。刹時,也不知是恨還是悔,苦悶地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