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消嫌隙君臣終交心,有默契夫妻訴衷腸(第4/7頁)

諸葛亮感覺後背一片溫暖的潮濕,心裏嘆息著,真是個孩子呢,他悵悵地想著,這一生虧欠的人裏又多了一個她。

他能感受出南欸對自己的刻骨深情,他知道她愛慕自己、思戀自己,渴望自己的保護,渴望相伴白頭的幸福。可自己偏不能帶給她,留她在日復一日的寂寞中守著孤燈等待。

早知道會讓她寂寞,當初就不該娶她。她原本該有一個更好的歸宿,有一個疼愛她的丈夫,一個也許不夠富足卻完整的家庭。上天偏偏讓她成了自己的女人,注定將她拋在孤單的荒漠中,忍受天長地久的分別。

諸葛亮滿心愧疚,伸出手臂輕輕地環住她,手指觸到她冰涼的臉,不知她流了多少淚,莫不是要把一生的悲傷都傾瀉而出。

諸葛亮扳過她的肩,柔聲道:“傻孩子,別哭了,看哭花了臉。”他尋來一方手絹,細心地為她擦淚。

“臉都哭腫了,可變醜了。”諸葛亮溫存地揶揄著。

南欸破涕為笑,她發癡地凝視著他,受著他柔軟的撫摸,頭一回那麽深那麽專注地與他的目光糾纏。她有多愛他啊,縱算他與她遠隔天涯,縱算他的心裏並沒有太多空間留給她,她也全然不在乎。在每個歡喜的瞬間,在每個悲傷的刹那,她都不能忘記他,他一直在她心裏最柔軟最溫情的地方常駐,沒有什麽能讓她割舍掉對他的想念,最決裂的死亡也不能。

門口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兩人同時扭過頭去,南欸訝道:“夫人!”

黃月英一眼就瞧見南欸面上的淚:“喲,怎麽了?”她對諸葛亮故意板起面孔,“丞相大人欺負南欸妹妹不成?”

南欸不好意思地扭過臉,擦著臉上殘余的淚痕:“夫人說笑了,不幹丞相的事。”

黃月英走過來,拉住南欸的手瞧了一番:“這孩子便是個軟心腸,”她輕輕一推諸葛亮,“你不知道,你病的那幾日,她躲著哭了好幾遭。”

南欸越發難為情:“夫人別說了。”

黃月英笑盈盈地說:“別不好意思,我偏要說,都是這位丞相害的,你哭也是為他,可不能白白哭了,讓他賠你眼淚!”她湊近諸葛亮,眨著眼睛擠對道:“我說你福氣也忒好了,這麽個絕色美人為你落淚,羨煞旁人也!”

南欸偏是個薄臉皮,受不得黃月英的玩笑,捂住紅得發燙的臉跑出了門。

黃月英越發樂不可支,竟笑倒了下去,她揮起一片手絹蓋在臉上,笑聲從輕薄的紗後透出,仿佛水下搖著一副剔透的銀鐲。

諸葛亮見年過不惑的妻子還像個少女般爛漫,他不禁百感交集,拉住黃月英的手:“別笑了,已笑跑了一個,你再笑,我也只有落荒而逃。”

不知是諸葛亮的話,還是笑乏了力,黃月英的笑漸漸微弱了,薄紗下的那張臉仿佛浸在牛奶裏的一枚滄桑的玉,有瑕疵在緩緩生長。

黃月英平靜了一下,慢慢坐起來,把一方絹帛放在諸葛亮面前:“看看,好不好說一聲,我拿回去再改。”

那絹帛上勾勒著一個器械草圖,似牛似馬,肚子敞開著,裏邊縱橫交錯著各樣精巧的機括,每一處機關之旁都書寫著清秀的小字。

諸葛亮歡喜地贊道:“設計果真精妙,比我起初的草圖好上數倍不止!”他輕輕一撫掌,“以此運糧,可省卻數倍人力,糧草充盈,則軍能長久也!”

黃月英寬心地說:“你以為好,我便放心了,”她露出孩子氣的笑容,“我為君勞神,君應如何謝我?”

“月英欲亮如何答謝?”諸葛亮悠然笑道。

黃月英的笑容卻漸漸淡逝了,像是有很難輕啟的心事拖累了她,她輕輕地說:“孔明,我有事想請你襄助,只是怕你不答應。”

諸葛亮微疑:“你先說。”

“是為果兒。”

“果兒?”

“果兒,她有了心事。”

“心事?”

黃月英靜默一會兒:“果兒大了,像她這般年紀的女兒,早已為人妻為人母,可她還被我們留在家裏,她雖有……雖有那病,也不能因此誤了她的終身……”

諸葛亮領會了:“果兒看上誰了?”

黃月英舉手,從案頭取過一支毛筆,在一片幹凈的竹簡上寫了一個“姜”字。

諸葛亮起初有些迷糊,後來恍然大悟:“是姜……”他沒把那個名字說出口,他低了聲音,“他有妻室。”

“不是沒在成都麽?”

諸葛亮為難地說:“雖不在成都,到底是名分已定,不合停妻再娶,這事太難。”

黃月英郁郁地說:“我知道很難,我也不忍心讓果兒去做妾室,可我更不忍心看著果兒孤獨終老,”她驀地握住諸葛亮的手臂,“孔明,無論如何,我求你去問一聲,成不成都給我回個話。我實在心疼果兒,我們欠她太多,別再欠她一段姻緣,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