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泄私憤閹人深宮除異己,爭權柄李嚴江州囤兵糧(第2/6頁)

李闞揚起袍角,極是灑脫地一坐:“給陳中官上大餐!”

兩個黃門躬步走來,一個捧了一紮蜀產的麻紙,一個端著一盆熱水。那端熱水的將臉盆放於地上,拈了一張麻紙浸在水裏,待得紙全被水泡濕,輕輕揭起,蓋在陳申臉上,如此幾番,已經蓋了三張。

那陳申唔唔哼鳴,濕紙把空氣隔絕了,憋得他胸口悶得像被掐斷了,喘不出氣,脖子已是赤紅一片,手腳偏又被綁在榻上,只能像蟲一樣地蠕動。

“陳中官,成都麻紙,昂貴無比,我對你可真好,不惜破費,就是擔心失了你的身份!”李闞笑眯眯地說。

那黃門又蓋了兩張麻紙,陳申已是氣息微弱,身體的扭動越來越激烈,脖子上青筋爆裂,炸開的紅紫色從臉部一直蔓延到胸口。

李闞慢悠悠地說:“怎麽樣,認不認?若是認了罪,便揭了臉,若是不認,硬要撐骨氣,那只有提早送你上路!”

“唔唔!”陳申發出了微弱的呻吟。

“認了就擡擡頭!”李闞冷聲道。

陳申艱難地昂起了頭,只是很小的一個動作,已耗費了他全部的力氣。

“揭了!”李闞一揮手,那黃門便將麻紙一張張揭開,當最後一張紙離開臉。陳申大大地喘了一口氣,滿臉皆是濕漉漉的熱汗,還有縱橫如阡陌的淚水。

李闞努努嘴:“讓他簽了!”一個黃門捧了一張白帛,另一個黃門將陳申身上的繩索解開,扳起他的手,硬塞給他一支毛筆。他哆嗦著,喘息著,連那上面寫了什麽都沒看清楚,便在那白帛的最後畫上了自己的名字。筆才落完,指頭又是一痛,原來是被人用小刀割了小口,強壓著在白帛上摁了個血淋淋的手印。

畫押完畢,黃門捧了白帛呈給李闞,李闞牽過一看,刹那,仰頭大笑:“陳申,你也有今天!”他一卷白帛,命令道,“把他關住,不準泄漏風聲!”

他將白帛收入袖中,冷眼睨了一下陳申,擡腿便往外走。

“李闞!”陳申忽然喊道。

李闞緩緩地回過頭,陳申抖著指頭,濕漉漉的眼睛裏迸射出怨毒的光:“你、你等著,你今日害死了我,明日你也不會有好下場!”

他忽然地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掙脫了黃門們的束縛,發瘋一樣的撲向李闞,嚇得一群黃門抱腰拖腿,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制服。

“你不會有好下場!”他號叫著,仿佛深夜厲鬼的慘叫。

那可怕的聲音讓李闞不禁打了個哆嗦,“砰”地推門急匆匆走了。直到走出了這個院子,陳申的慘號依然在身後如影隨形,仿佛一條鮮血淋淋的舌頭甩在脊梁上,激得他侵骨地寒冷。

他緊緊地抱住了雙臂,像躲避死神般逃向了冰冷的陽光裏。

※※※

夜深如墨,涼風在宮闈間如幽魂飄蕩,一抹疏淡的月光打下來,勾勒出宮室綽約的剪影。

劉禪正坐在寢宮的床榻上,手裏捧著尚書台剛剛送來的緊急奏疏,還沒看得兩行,擡頭看見李闞悄悄地走進了門,一步步邁得很小心,像是一只在陰暗角落裏找食的耗子。

“陛下!”李闞在他榻前跪了下來,臉上頗有幾分戚容。

劉禪把奏疏一擱,低聲道:“嗯,怎樣了?”

李闞傷切地嘆了一聲:“真沒想到,小奴也不願是這樣,可是……”他哽咽了一下,從袖子裏摸出白帛,惶恐地呈給劉禪。

劉禪抖著拉開,才看了三行,已是氣白了臉,猛一拍床沿:“混賬東西,枉朕素日這般倚重他,居然敢害朕,他的心肝都被狗吃了麽?”

李闞慌忙勸慰道:“陛下息怒!別傷了龍體!”

劉禪氣得全身發抖,也不想看那白帛,一把揉了扔在一邊:“除了他,還有誰?”

“還有鉤盾令張碩。”李闞小聲地說。

劉禪拍著床褥,發狠地暴吼了一聲:“混賬!”他寒著氣得扭曲的臉,狠狠磨著上下牙齒說,“朕定要將這兩個狗才千刀萬剮,立即將他們交付掖庭獄,必要定下棄市滅族的大罪!”

“陛下不可!”李闞驚惶地說。

“怎麽不可?”劉禪眼放兇光。

李闞膝行一步:“陛下,歷來巫蠱之術行於宮廷,動輒牽連甚眾,武帝時宮闈興魘鎮,付與有司徹查,百姓轉相誣告,州郡坐而死者數萬人,致使民心惶惶,無辜而受罪者不可勝數。魘鎮為宮闈秘聞,本就不該昭示民間知曉,一讓皇室蒙羞,宮廷威儀掃地;二則清查無度,有司追逼甚緊,易生誣告,牽連無辜,事情反而越鬧越大。陛下仁厚,定不忍見無辜受累,再者,若此事被太後知道,豈不傷了她老人家的心?”

劉禪怔怔地聽著,思量著李闞的話的確不無道理,不情願地說:“難道這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