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甘束手孟獲再燃戰火,略施小計丞相弭消兵禍(第2/6頁)

諸葛亮笑道:“這麽說,我沒有畫錯?”

“是丞相所畫?”龍佑那更吃驚了。

諸葛亮遺憾地一嘆:“畫了五六日,斷續而成,奈何我雜事太多,不能一氣呵成,不免有諸處缺漏。”

龍佑那卻看不出這幅畫裏有缺漏,只覺得說不出的好,那五層畫像水般流淌而下,把故事和道理次第展開,他由衷地贊道:“真好。”

“這是我為南中百姓所畫圖譜,望戰事克定後,南中家家懸之,戶戶銘記。”

“丞相是為南中百姓粗定綱紀?”龍佑那有些懂了。

“也為夷漢一家,為太平永固。”諸葛亮沉穩地說,他舉起羽扇指著那畫卷,“龍生十子與竹王誕世二說,若並無差錯,我便定下此譜。”

龍佑那搖搖頭,他撫了撫畫絹:“能送給我麽?”

諸葛亮微笑:“現在不成,過些日子,待該歸順的人皆歸順,便繪此圖譜廣宣,到時可給你。”

說起該歸順的人,龍佑那也知那是說誰,偌大的南中除了頑固不化的孟獲,諸種落都紛紛倒戈,他不禁心事沉沉。

“還有一事要煩你相幫。”諸葛亮將一塊黑糊糊硬邦邦的物件遞了過去。

龍佑那捏在手裏,一種柔韌而堅硬的感覺硌著手心。那材質似用粗藤編織而成,卻密不能透,拗也拗不彎,他心中一驚,脫口道:“是藤甲……丞相自何處得來?”

“昨日我軍與孟獲交戰,不知他從哪裏尋來一支援兵,身上便著此甲胄,刀砍不進,箭射不入,不得已退兵回營。張翼將軍遣斥候尋來藤甲碎片,諸將皆不知是何物,故而請你來一問。”

龍佑那道:“那一定是牂牁羅甸的藤甲兵。”他翻著藤甲,“這藤甲的材質取自牂牁特產的青藤,取其粗長合適者編織成甲,浸入桐油中,泡滿整整二十四個時辰,取出晾曬旬月有余,再浸泡,再晾幹,如此反復數次,歷一年方得一甲。”

修遠驚呼道:“要花這麽長時間?”

龍佑那點頭:“正是,藤甲制藝極難,著身後刀槍不入,所向披靡,為我南中青壯奉為神物,普通人求一甲而不得。”

諸葛亮把藤甲碎片拿回來,堅韌的甲片在書案上匍匐成一個敲不破的龜殼,他盯著甲片上鋥亮的油光思索了很久,半晌說道:“多謝指教。”

龍佑那見諸葛亮並沒有詢問如何對付藤甲兵,他隱隱感覺出諸葛亮也許已拿定了主意,小心地問道:“丞相莫非想到如何破襲藤甲兵?”

諸葛亮默然地看著他,沒有情緒地嘆了口氣:“是,只是躊躇不能決。”

一場大火忽地在龍佑那的胸中燒起來,充滿血腥味兒的黑煙嗆住了他的七竅,他幾乎不能呼吸,驀地跪下去:“求丞相放過他們吧。”

諸葛亮並沒有阻攔龍佑那的求告,倏然一嘆:“你很聰明……我亦深知此舉塗炭生靈,故而踟躕不定。”

“那丞相便不要行此策。”龍佑那切切地道。

“我可以不行此策,若是孟獲能於陣前悔思,彼方與我方共成盟約,善莫大焉。”諸葛亮略一頓,他認真地凝視著龍佑那,“龍佑那,你是秉持良心的南中夷人,我希望你能達成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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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軍撤退了,甲仗旌旗丟了一地,本來嚴整的軍陣因為逃命散開了花,塵埃一層層揚起來,仿佛逃兵不慎丟出去的魂,身體已慌不擇路地奔去千裏萬裏,魂卻收不回來了。

“追!”火濟高亢地呼喊。

“再看看吧。”孟獲提醒道。他上了諸葛亮的當太多次,心裏的忌憚太深,魂裏總繃著一根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的脆弱神經。

火濟傲慢地說:“不用看!”他壓根不聽孟獲的警告,指揮藤甲兵傾巢追蹤,油亮的藤甲奔跑起來,嘩啦嘩啦仿佛水聲攪動。幾千藤甲兵擠在一塊兒迎敵,活似一片片刷了新漆的門板,四四方方,唯底下伸出兩只赤裸的足,上邊扣著被錐形帽罩住的腦袋,像長了方背殼的青色烏龜。

矮個子的火濟像一只燒焦的葫蘆瓢,水洗不凈,布抹不亮,天黑一些,人模樣也瞧不真切。他的長相太南中,便像從南中的土裏長出的一朵萵苣花。

他本依附牂牁郡太守朱褒,原想在叛亂中分一杯羹,可朱褒太不經打,三五下便被馬忠打得落花流水。馬忠一路跟著叛軍余孽窮追不舍,火濟本想拼死抵抗一陣,可兵敗如山倒,他連和蜀軍正面交鋒的機會也沒有,便被敗軍的恐慌逼出了牂牁郡。窮途末路時,卻聽說越嶲郡有孟獲在與蜀軍進行殊死決戰,孟獲也聽說南中渠率還剩下一個火濟願與蜀軍作戰,兩下裏一拍即合,不顧路途竭蹶遙遠,東西兩邊會合在一塊,碰出了蠻勁十足的火花。

藤甲兵是火濟手中的王牌,這是孟獲看中火濟的重要原因,對火濟而言,昔日在南中傳說中威風八面的蠻夷王孟獲卻是一只被貓追得無路可去的野耗子,孤家寡人、眾叛親離,除了火濟能與他聯手,別的種落渠率早就倒戈諸葛亮了,頗讓他顏面掃地。如果說過去火濟對孟獲還有些神秘崇敬,現在卻一點兒尊敬也沒有了。他認為自己比孟獲強多了,蠻夷王的頭銜該讓給他火濟,而不是已成秋後螞蚱的孟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