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假旗號蠻兵襲軍營,真歸附人心向王化

還是早食時,蜀軍軍營便似被正午的驕陽熾烤,軍營的旮旯角落都沸騰起來,有事無事的士兵都往中軍行營轉悠,連哨樓上值崗的士兵也把目光偷偷地遞下來。誘人的好奇催醒了年輕士兵們騷動的青春,原來是牦牛種和大牛種送來了二十位蠻夷女子。

足足二十個女子,大的十八九,小的十五六,都嬌嫩新鮮得像從清水裏撈出來的蒜瓣,水汪汪、脆生生。

這些女子頭回進到軍營裏,周圍都是些陌生而年輕的男人面孔,一片的口哨聲響起,那一雙雙野狼似的目光仿佛要剝光她們的衣服,嚇得她們抖作一團,已有一半在哭了。

二十個女人便候在中軍帳外,個挨著個,仿佛擠得太緊的沉香片,香味兒散得很拘謹。修遠從中軍帳裏走出來,擡頭便看見二十張怯然生暈的臉蛋,俏麗是誘人的,害怕也是憐人的。

他搖搖頭,徑直從她們身邊走過,直走到別營,掀開營簾一瞧,龍佑那正杵著竹杖發呆。

“蠻子牛,”他喊了一聲,“你們蠻子女人來了,你不去看看?”

龍佑那也聽說了牦牛種和大牛種送了女子來軍營,他沒精打采地說:“有什麽好看的?”

“再不看,待會就見不著了。”

龍佑那一呆:“見不著?”

修遠把手裏揣著的油布包丟給他,裏邊卻是熱騰騰的兩個麻餅:“我們丞相會把她們送回去。”

“為什麽要、要送回去?”龍佑那迷糊,送上門來的艷福還能再退回去麽,漢人不都好色麽?

修遠瞠目道:“把我們丞相當什麽人了,他能稀罕你們的蠻子女人?”

龍佑那反唇相譏:“他不稀罕,怎麽,他還能在哪兒尋得更美的女人,比我們夷人女兒還美?”

修遠啐了他一口:“我們丞相不好這口。再說了,丞相夫人比你們的蠻子女人強多了。容貌不用說,謀略過人,明慧賢淑,比男人還能幹呢。”

龍佑那只當修遠在說胡話,壓根就不信世上有這種女人:“你們丞相不近女色,那他天天做什麽?”

修遠抓過龍佑那手裏的油包,掰著麻餅自己吃了:“你懂什麽,天下男子難道除了沉溺女色綺靡,便無事可做?我們丞相要忙的事很多,平日裏朝政要務一樁接著一樁,喘口氣的時間也沒有,罷了,說了你也不懂。”

龍佑那覺得自己被看扁了,他梗脖子道:“誰說我不懂,你們漢人的朝廷又不是藏在水裏的魚,我怎的不知?”他哼了幾聲,本不想搭理修遠,卻因對諸葛亮好奇,又說道,“你們丞相不是漢人最大的官麽,怎的還忙呢?我聽說漢人的高官都不做事,只管在朝堂上磕頭說諛詞。”

修遠嘆了口氣:“我們丞相事必躬親,百事皆要過手方才放心。你若是哪一次見著他做事便知道了,他能幾十個時辰不吃不喝,累得犯病也不肯停手。”

龍佑那在腦子裏想象著諸葛亮瘋狂忙碌的樣子,想到最後竟浮現出一只飛到死也不停的蜜蜂,他呆呆地說:“為什麽呢?”

修遠很難回答,他認真地想了想:“為天下之任,亦為知遇之恩。”

那更是龍佑那全然陌生的概念,是他從不曾經歷的生活和理想,不同於南中高山峽谷的迷霧寒流,也不是蜻蛉旖旎山水間的幽情,那和不堪的經歷、深重的責任有關,像一把緊合的鎖,鎖住的是一整個豐富的世界。

龍佑那不吭聲,修遠也不插話,百無聊賴便一口接著一口吃餅,卻發現自己把本來拿給龍佑那的麻餅吃光了,他不好意思地拍拍身上的碎餅沫子:“我再給你尋餅來。”

龍佑那還在出神,修遠出去了也不知道,帳內安靜如扣在一只瓦罐裏,悶濕的氣在遲鈍地流淌,卻找不到出口。

也不知過了多久,營帳內又有腳步聲悄然響起,有人走了進來,龍佑那擡起雙瞼,來的人不是修遠。

“阿勐!”龍佑那驚得跳起來,又被腳傷拉拽下去。

阿勐沖過去一把摁住他,壓聲道:“別嚷!”

龍佑那不敢相信地晃晃腦袋:“你怎麽來了?”

阿勐左右看看,笑聲壓在喉嚨裏說:“大牛種和牦牛種給漢人送女伎,我混在使者裏,悄悄地溜進來。”

龍佑那也不管阿勐用什麽法子溜進軍營,能見著好夥伴已令他格外開懷,他喜悅地說:“你能來看我就好,可悶壞我了!”

“我待不了多久,”阿勐警惕地頂著營帳口,“有件事得趕緊說,”他湊近了龍佑那的耳朵,“你做好準備,三日後我們的人會假冒牦牛種大牛種遣使來軍營,到時,我便可以救你出去。”

龍佑那驚愕:“這是要做什麽?”

阿勐搡了他一把:“笨牛!”

龍佑那看著阿勐吊詭的笑,忽然醒悟了,他險些脫口而出,匆匆扼住了聲音:“你們,你們……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