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丞相府賢妻議納妾,學士宅宰臣請大賢(第2/6頁)

黃月英一驚:“你這是做什麽?”

南欸哭道:“求夫人放我回家!”

黃月英更驚了,忽然拋來的問題若滾燙的鐵鉗,讓她接不住,又不知該往哪裏放。

“你,為什麽要回家?”

“我想回去看我父親,他病重在床,可憐沒有照料……求夫人成全,我就去看看他,若是他不成了……也好有個人送終……夫人放心,我一準兒回來……”南欸重重地磕下頭去。

黃月英盯著那張流滿了淚的美麗臉蛋,滿心的狐疑掩蓋住對她美麗的喜愛。剛選進丞相府來,主人的面還沒認熟絡,便要出府回家,她無論如何不能相信。官宦人家的奴仆,不是家裏犯了事,被朝廷籍沒入官家做奴婢,便是因尋不得活路,不得已賣入奴籍。南欸既做了丞相府女僮,也不出那兩種情況。黃月英因不知道她過去是什麽出身,為何會淪為官奴,摸不準南欸的意圖,輕易不能松口。

“你父親是什麽人?”

南欸悲悲戚戚地說:“我父親原是牂牁郡的小吏,皆因去年父親上書朝廷,稱朱太守有反心,不料太守反打一耙,栽汙我父親貪墨公門財貨,為洗刷自家罪名,故而先告刁狀。朝廷擬旨,反說是我父親是誣賴良臣,定了罪名,舉家籍沒……我被沒為官奴,父親除名為民……母親亡故得早,可憐他孑然一身,又氣又冤,病重不起,我如今又不在他身邊……求夫人成全我這一腔不得已的苦情,讓我送父親最後一程!”

這一席話如訴如泣,亦真亦假,黃月英不知該不該相信,越看那張哭花了妝容的臉,越覺得有詐。如果南欸是真情告白,她便是令人唏噓欽佩的孝女,如果是撒謊,那這女子的心機太可怕,不僅不能縱容她,日後還得多加提防。

“哦,這事,你也不要急,”黃月英不鹹不淡地說,“憑你三兩句傾訴,我便信以為真,放你歸家,也不符常情。這樣吧,容我去問個究竟,若是屬實,也不是不能商量。”

南欸聽出了黃月英的不信任,她急忙道:“夫人,我以性命擔保,我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欺瞞,敢叫我死無葬身之所!”

若是南欸繼續淒語求告,說不定黃月英心軟就答應了,偏這血淋淋的毒誓激起了黃月英的反感,南欸美麗的臉像長了毒刺的玫瑰,起初的好感消失得幹幹凈凈。

“行了,何必發重誓,”黃月英冷淡地說,“我說了我會探明究竟,你記住你是官奴,沒有主家許可,不能隨意出入。”

她站起來,因對侍立的婢女道:“帶她們散了吧。”

她幹脆走了出去,行到門邊時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下頭,南欸還跪在地上,透亮的淚漫過她浮雕似的面孔,仿佛一尊流淚的漢白玉神女。

※※※

相府的花都開到了極致,紅白黃紫蕩漾出此起彼伏的七彩花海,迎著滿目暖融夏風。馬謖走進了丞相府議事廳,屋裏諸葛亮正在和蔣琬敘話,他沒有打擾他們,只是靜靜地行了一禮。

諸葛亮對馬謖微微點頭,仍對蔣琬道:“公琰就不要推辭了,此次朝廷舉茂才,你為不二人選!”

蔣琬擺著手:“不成不成,我忝列丞相府東曹掾已是屍位素餐,劉邕、陰化、龐延、廖淳諸人,無論機變抑或守正都強過我,丞相該舉薦他們,”他因看見馬謖,又補充道,“還有幼常,才幹強我數倍,也可為丞相斟酌。”

諸葛亮笑了一聲:“公琰真是循循君子,公而忘私,不徇私情,不過,亮恰恰看中你的公義。朝廷舉才,原是為甄拔良人,為國增輔,若背親舍德,外間定會紛議喧囂,質疑朝廷選舉,假借公心以謀私利。舉公琰為茂才,正為以明此舉之清重,令遠近不得非議,輒為朝廷選舉立下表則。再說,公琰嚴整威正,容讓有度,符合選茂才的條件,何以一再辭讓呢?”

“公琰此次舉為茂才,丞相昨日便和我議過,我很贊同,公琰不要推辭了。”馬謖真誠地說。

驕傲清高的馬謖也嘆服蔣琬的忠毅,蔣琬當真推脫不了:“丞相期望過重,琬慚愧。”

諸葛亮笑著伸出手,羽扇輕輕地搭在蔣琬的肩頭:“唯才是舉,公琰當得起!”他這才轉向馬謖:“幼常,說說你的事。”

馬謖道:“頭一件是廖立的事,有司的合議送來了。”他把一卷文書遞給去。

合議的結果是李嚴的使者原擬為大辟,但因朝廷大赦,免去死罪,處以戍邊之刑。而廖立本無大罪,還有維護朝廷禮制之功,但不該在大行皇帝靈前擅起爭端,考其行軌,良有可諒,故而罰其城旦兩月。

驚擾先帝梓宮,毀傷大行皇帝明器,這樣的懲罰可算很輕。諸葛亮捧著文書,沒有言聲,目光仿佛停在某個字上,深深地摳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