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打通中原門戶,隆中對藍圖現曙光(第5/5頁)

得了諸葛亮的誇獎,諸葛喬卻沒有狂喜之態,笑容很平淡,他面對諸葛亮總有些拘謹,撒不開手去迎接養父的親情。

諸葛亮挽住諸葛果:“你娘呢?”

“屋裏!”諸葛果扯著諸葛亮往內堂走,大聲道,“娘,爹爹回來了!”

黃月英正坐在榻上縫袍子,聽見女兒呼喊,背過身見到諸葛亮跨進屋來,驚喜地說:“呀,回來了?”

她把針黹活放去一邊:“能待多久?”

諸葛亮悶聲一嘆:“待不久,略坐坐,立馬要走。”

黃月英半嗔半疼地說:“就知道你是勞碌命!”她因想起一件非說不可的事,推了推諸葛果,“果兒出去和喬哥哥玩兒,娘和爹爹有話說。”

諸葛果不樂意地跺跺足:“娘壞死了,人家要陪爹爹,你偏趕我!”

黃月英威脅道:“不聽話,娘施家法!”

諸葛果不高興地翹起嘴巴,氣鼓鼓地走出門,卻在門邊停住,把腦袋掛在門軸上:“不許說我壞話!”

黃月英忍住笑,把門關了,還隔著門縫張望了半晌,確認諸葛果沒有貼著門偷聽。

“什麽要緊事,還得瞞著果兒?”諸葛亮好奇地問。

黃月英回過身來,語氣鄭重起來:“頭一件,主母昨日請我入府。”

“哦?”

“她問果兒今年多大,哪個月的生日,她還說果兒和公子從小一塊兒長大,脾氣秉性都熟絡,可是配得很。”

諸葛亮恍惚聽懂了,他遲疑地說:“主母這是要……”

黃月英點點頭:“她想將果兒許給公子。”

白羽扇輕輕從諸葛亮的膝上滑落,他竟渾然不覺,他用縹緲的聲音說:“你怎麽說?”

黃月英撿起羽扇,遞給諸葛亮,她擡起臉,目光柔和,輕輕地說:“沒答應。”

羽扇變得重了,諸葛亮幾乎拿不起,手臂像被紮了一針,酸麻著耷拉下去,他費力地把羽扇拿穩了,也把自己坍塌的心思一點點壘起來:“哦,我知道了。”

“再一件事,大姐來信了。”黃月英很快將那件事掠過去,像拂走一層灰塵。

書信遞到諸葛亮的手裏,是昭蕙所書,她隨丈夫蒯祺去了房陵,只因蒯祺做了房陵太守。她在信裏說,離開隆中三年了,叔父和昭蘇的墳頭該長滿了草,她很想回去看看,可東三郡道裏懸遠,蒯祺又在任上,不能隨她同往,她若孤身復返荊州,也放心不下兒女們,她請諸葛亮若得了空,遣人去墳前祭奠一杯酒。隨信寄來她親手做的一領棉襦和一雙鞋子,送給諸葛果。

諸葛亮輕輕放下信,眼波深溺著幽幽的情緒,像光明背後復雜的陰影。黃月英捧來一具竹笥,壓在他面前,仿佛沉重的心事般,壓住了輕快的念想。

諸葛亮久久地撫著竹笥,也沒有打開,明亮的一線光不期然定在笥面上,緩慢地化開了,仿佛悄然拂落的一滴淚。

他悵然地長嘆一聲:“收好吧,是大姐的一片心。”

他站起身,輕輕地推門出去,落花在風裏揚起絕美的臉,落下時,卻結出了萬古不銷的愁。憂傷的醉意在乍暖還寒的空氣緩緩流蕩,像解開了一件扣緊的衣服,扣兒在一枚枚松開,而哀傷也在一點點釋放,直到這天地間都充盈著那煙雲般久久不散的惆悵。

他挽了挽袖子,那裏面裝著劉備從漢中發來的信,劉備下個月就要返回成都了,漢中已交付魏延鎮守,劉封孟達已進兵東三郡,關羽也在整裝待發,奪漢中、攻東三郡、北上襄樊這是三記打向曹操心腹的重拳,這正是十二年前隆中對的遠景目標。劉備在信裏說:“隆中大策,今見規略。”諸葛亮讀得出劉備的躊躇滿志,亦讀得出劉備十二年來對隆中對深信不疑的踐行努力。

信的最後,劉備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讓諸葛亮做一件事,把關在牢獄裏的張裕腰斬於市。劉備的理由是:“芳蘭生門,不得不鋤。”諸葛亮幾乎能感覺到劉備滿臉不在乎的輕佻語調。

勝利像春花爛漫,一眨眼開滿了貧瘠的山岡,人的心在急速地膨脹,低調的中庸是可笑的懦弱,連殺人也變成無足輕重的一句夢話,砍下的頭顱不過如折斷的一棵草,根本不值得憐惜。到處都在慶祝勝利,一片瓦一朵花也盛著歡喜的光芒,仿佛天下一統像吹聲口哨般悠閑容易。

諸葛亮卻歡喜不起來,心情莫名地沉重起來,他以為自己矯情,可那郁悶的感覺像疾病一樣在胃裏冒出酸水,他摁不住,反而愈加疼痛。

也許是想太多了吧。諸葛亮自嘲地笑了一下,卻又想起大姐寄來的信,新的、不能說出的煩惱吐出絲,在心底結成一張逃不出的鐵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