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劍指中原(第2/2頁)

“仲達,”曹操像是無心地說,“汝以為嗣子當選何人?”

這個問題比奪不奪益州驚心動魄百倍,曹操多年來未定嗣子,在曹丕和曹植之間搖擺不定,今日以為曹丕孝悌仁厚,明日以為曹植文采風流,朝中臣僚因而分成兩派勢力,各自都擁護一位公子,為自己賭下一個或為擁君功臣或為敵營逆臣的莫測前途。

曹丕曹植兄弟在等待父親的最後決判,朝中兩派勢力在等待,曹操自己也不能再等待了。他自從進封魏公,九錫加身,建立魏國宗廟社稷,封王便成為下一步必然要走的程序。嗅得準風向的臣僚們已經上書天子,殷殷請求朝廷封曹操為王,和進封魏公一樣,轟轟烈烈的請命陣勢已經鋪好了,只等禦座上的傀儡皇帝點個禮儀上的頭。曹操若一旦封王,他必須立一位世子,長久以來焦灼的等待將會揭開眉目,但到這個節骨眼上,曹操仍然在猶豫。

朝中臣僚都知道司馬懿和曹丕親近,盡管司馬懿喬裝出一副不問兄弟爭鬥的超然模樣,可縱是他裱糊得再精致,那帶有強烈傾向的氣味已被靈通者捕捉。自然曹操對這一點也很清楚,今日忽然有這一問,司馬懿拿不準曹操的心思,又不能公開支持曹丕,他斟酌道:“魏公,此為家事,也為國事,家事當以人倫為慮,國事當以國家禮秩為慮。”

司馬懿的話模棱兩可,表面像是說了一通空話,深探下去卻別有意味,曹操是何等樣人,早就聽得剔透明白,忽然笑起來:“仲達果然機詐,留著半截話不說,誰也不得罪,兩頭都落著好!”

“不敢,”司馬懿誠惶誠恐,“嗣子一事,魏公自有決斷,懿怎敢妄言,若有不慎之語,一傷父子兄弟之情,二負魏公以家事相問之親!”

曹操笑得更大聲:“司馬懿,你果然不得了!”他走近了司馬懿,伸出手摁住他的肩膀,“孤在想,若是孤百年之後,你會不會和孤的兒子作對,或許孤該先知會你一句,手段別太狠,且留條後路。”

冷汗竄上了司馬懿的背心,他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本想表表忠心,肩上卻被曹操死死摁住,像是被硬冷的鐵鉗子夾住,連那吞吞吐吐的虛假言辭也夾碎了。

曹操卻丟開了手,他盯著司馬懿發白的臉,諱莫如深地笑了一聲,揚手將兜鍪輕輕罩上,大半張臉都被黑鐵頭盔擋住了,兩只眼睛卻顯得格外透亮,仿佛永不會生銹的刀刃。

他意味深長地笑道:“仲達,你是聰明人,這天下或許只有孤才能駕馭你!”而後他大笑起來,仗劍大步而去。

司馬懿悄悄地呼了一口氣,額上像被雨淋了,輕輕一捫,摸來滿手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