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背後捅刀孫權襲荊州,慧眼識才孔明拔蔣琬(第5/6頁)

劉備頻頻點首:“說得也是,只是我覺得蔣琬是個人才,一旦黜退未免可惜!”

諸葛亮依然微笑:“有罪不懲是為幹法,有才不用是為誤人,誠為兩難,所以,亮有一個兩全之法,望主公首肯!”

“你且說來!”

“蔣琬瀆職,當免官以懲,而蔣琬有才,當擢拔為用,可在此縣黜退,在彼縣升任!”諸葛亮聲音不大,字字都飄入了劉備的耳朵。

劉備一愣,忽地一喜,再一贊,不禁拍手大笑:“猴精,虧你想得出來,好啊,你也學會鉆刑法空子了!”

諸葛亮掩過羽扇,無聲地一笑:“不得已而為之,下不為例!”

“好,就這麽定了!”劉備心情大好,舉頭見滿天白雲流轉,陽光如水,暖風熏得一身醉意,聽得鬧市間隱綽的喧囂,不由得起了興致,一把拽住諸葛亮的手,“走,去逛逛廣都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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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夕陽將輝煌的余暉灑向天幕,也灑向一望無際的平原。遠去城市的輪廓融入了晚霞裏,兩騎馬從地平線的盡頭飛出,仿佛山水畫裏忽然濺出的兩滴墨汁。

“這天地真是望不到頭!”劉備策馬而奔,回頭眺望著天邊的殘陽,刹那間湧動起壯闊的情懷。

諸葛亮遠望著綽約的廣都城樓,感嘆道:“當年,光武征蜀,曾令吳漢堅據廣都,以逸待勞,吳漢初違君命,輕敵貿進,終致市橋之敗,後呈君旨,示弱待敵,乃得大敗公孫述,終於天下一統,漢家中興!可知廣都一戰,成就漢家功業!”

劉備伸出手臂,向著空中此起彼伏的飛絮抓去,卻都輕飄飄地從掌心溜走,他長聲嘆息:“當年古戰場,今日卻何在?再大的功業,再強的英雄,莫非都如這飛花,終究不可挽留麽?”

“終究不可挽留麽?”他呼喊的聲音向著四荒八合飛去,被遍野的風吹向了觸不到的天盡頭。

終究不可挽留麽?

江河滔滔,星鬥轉換,這天,這地,這世間,這匆匆路人,這個我,這個你,都是飄在時間裏的一片飛花,身不由己地被時間帶走、沉淪、毀滅,成為過往歷史裏一個個模糊的符號。甚至,連個痕跡也不曾留下。仿佛掛在屋檐下的一滴水,悄悄落下時,誰能記得那滴水的存在,當它幹涸無影,什麽都不存在了,你卻又該去哪裏尋找它?

終究不可挽留……

不可挽留的是百轉千回的渴望,是生死不能的依戀,是悲,是喜,是苦,是甜,是永不回頭的時間,也是我們自己……

這一刻,他們都沒有說話了,曠野風聲仿佛戰場上的號角,席卷著鋪天蓋地的英雄氣層層疊疊地壓下來,晚照的濃烈血色裏奔湧出時間深處的悲壯。刹那間,他們仿佛看見了奔騰的戰馬、視死如歸的士兵、獵獵如刀的戰旗,那沸騰的戰場猶如一幅染了血的畫絹,向他們,向這個天地緩慢展開。

“光武偉業,也成了青史數行墨痕,卻不知我輩將於何處投去這一身幹系!”劉備悵然若失地說。

諸葛亮也是一嘆:“青史數行姓名,英雄百年辛苦,可嘆可惜,卻也……”他稍一停頓,擲地有聲地說,“可贊!”

劉備仰望著天空大片湧動的浮雲:“不知後世人會怎麽評價劉玄德,其英雄乎,梟雄乎,庸人乎,懦夫乎?”他轉頭凝視著諸葛亮,“又會怎樣評價我們?”

諸葛亮的眸子中灼然有光:“身前擔當,生後何懼!”

“要怎樣擔當?”劉備輕輕問。

“所為善者不虧心!”諸葛亮的聲音很清很有力量。

“不虧心……”劉備低低念叨,他若有所思地一笑,“世間最難,盡在此也!”

他長嘆一聲:“劉玄德此生最大心願是成就英雄霸業,可欲成霸業,卻到底要說虧心之言,行虧心之舉。”

諸葛亮輕笑了一聲:“主公想知道亮的心願麽?”

“是什麽?”

諸葛亮的眸子很清明:“亮希望天下平定後,回到隆中,守著幾畝薄田,閑來讀書訪友,不求名利地過完一生。”

劉備有點吃驚:“這就是你的心願?”

諸葛亮點頭:“生於戰亂非我所願,其實諸葛亮不求青史留名,不期成就功業。若是天下蒼生安樂,世間再無兵燹,百姓永獲富庶,縱然寂寂終老林泉,夫復何憾!”

劉備霎時感慨:“沒想到,你的心願竟是如此,孔明有大悲大憫之心,這才真是大善!”他遺憾地一嘆,“可是上天生人,由不得你選,無論你我,還是他人,何人願生於亂世,受此烽煙慘毒!”

諸葛亮輕轉白羽扇,扇面上的絲線泛起的光澤飄了出去,落在他微笑的臉龐上:“既是由不得,只好不得已!”語帶滑稽,卻深蘊著堅韌的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