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背後捅刀孫權襲荊州,慧眼識才孔明拔蔣琬(第4/6頁)

“主公!”諸葛亮慌忙站起,緊緊扣住劉備的手腕,“官吏瀆職有法可辦,不可擅用私刑!”

劉備惱恨地松開手,眼中含著利劍似的光,仿佛滿滿一池寒潭,要將那蔣琬溺死,他兇惡地一擺手:“這官,你不必做了!”

他大踏步地往外走,從地上撈起蔣琬的朝冠,雙手一拉,朝冠竟被撕成了兩半,他一揚手,碎裂的破布飛到蔣琬的肩頭。蔣琬一句話都不敢說,沉醉緋紅的臉早變得慘白,撕碎的朝冠從肩上滾落,撞在腳上,有些痛,有些麻,他咬緊牙關,淚水在眼眶裏轉動,他硬沒讓眼淚流下來。

“收好卷宗!”諸葛亮的聲音悠悠地傳來。

蔣琬回過頭,諸葛亮將那地上的竹簡一冊冊撿起,卷好了遞給他:“以後不可再酗酒!”

蔣琬又驚詫又迷惑,諸葛亮對他溫和地一笑,白羽扇在他肩上輕輕一撫,仿佛是把一種安慰和信任的力量壓進了蔣琬的身體。蔣琬悲悲戚戚的心情分崩離析了,如同被陽光瞬時照耀,一種甘甜而美妙的滋味在心口緩慢地盤桓,等他回過神來時,諸葛亮卻已經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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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諸葛亮奔出府門,劉備仿佛是一顆劃過天際的流星,拖著火焰芒角,越飛越快,那憤怒的光芒幾乎要燒灼了這世界,也要焚化了他自己。

“狗官!”劉備還在罵罵咧咧。

諸葛亮無奈地搖搖頭,他趕上劉備,還沒等他開口說話,劉備連珠炮似的吼聲便彈射而出:“立刻撤了他的職,再交付有司定其罪責,我還不信治不了這些狗官!”

諸葛亮平靜地看著他的憤怒,羽扇劃出一個優美的弧線:“主公,聽說過蕭規曹隨的故事麽?”

“啊,什麽?”劉備正在氣頭上,諸葛亮居然還有心思說故事。

諸葛亮淡淡地笑道:“主公寬心,且聽亮說個故事,可好?”

“說!”劉備總是奈何不得諸葛亮的平靜,無論何時,當他暴跳如雷,諸葛亮卻始終平靜如水,正是這寬廣無垠而幹凈清澈的水一次次洗滌了內心的焦躁。

諸葛亮輕和而緩慢地說:“漢初,蕭何為相,兢兢業業,明定法令,俾使國家中興,後曹參代之。眾人皆以為曹相當有所作為,不想曹參無所事事,每日在相府後苑飲酒作樂,其子勸諫,還被他笞打二百。惠帝深以為怪,乃使人問之,曹參回答,高祖與蕭何定天下,制法令,後世之人無所改易,遵而毋失,守職而已,惠帝以為然。自此,曹參舉事無所變更,一遵蕭何約束,這便是蕭規曹隨!”

這段史實劉備當然知道,他只是猜不出諸葛亮為什麽要忽然提起這一段歷史,火氣是緩緩平息了,疑惑卻冉冉地上升了。

諸葛亮繼續說:“漢初,因數年征戰,民生凋敝,國家貧弱,因此需修養生息,蓄養民力,曹參行無為之治,卻得治國之要。數年經營,漢家振興,百姓富庶,故而太史公曰,‘參為漢相國,清靜極言合道。’”

劉備恍惚地明白了一些,他迷迷蒙蒙地問:“莫非你是說蔣琬行無為之道?”

諸葛亮卻是搖頭:“非也!”

“那是什麽?”劉備心中的困惑越來越重。

“主公還記得剛入廣都時見識的繁華景象麽,你我君臣共萌一念,欲見此理民良官,不想謀此一面,卻與初時之意形若參商!”諸葛亮突起一嘆,“可那市廛阛阓間之融融民生又非假象,為何料民官吏卻如此昏聵呢,官不正,民何理,想來真真自相矛盾!”

是啊,這也正是劉備心中的疑惑,可他被憤怒沖暈了頭,竟沒有冷靜下來認真想一想。若非諸葛亮的點醒,或許他還要帶著那不問青紅皂白的憤怒,把更大的罪責加在蔣琬身上。

“主公,你看!”諸葛亮擡起羽扇,輕軟的羽毛揮向那殘破的梐枑,裂開的大門,以及闃無人跡的街衢。

“阛阓熱鬧,府門冷清,孑然反差,孰能如此?”諸葛亮詢問的目光裏滿含深意。

劉備混沌的頭腦漸漸清明了,那暴躁煩悶的怒火熄滅了,灰燼裏冒出一股泉水,滌蕩著最後殘存的塵垢。

“何謂無為?”諸葛亮容聲說,“若無有為在先,怎有無為在後,若無蕭何制法在先,怎有曹參遵法在後?若無蔣琬治縣在先,怎有百姓無訟在後!”

猶如被明晃晃的陽光照進了霧霾沉沉的房間,所有的陰暗都消散了,那不可遏制的憤怒原來竟是不分好歹的莽撞。

“唉!”劉備懊惱地一拍腦門,“我錯怪好人了!”

他想起自己不僅錯罵蔣琬,還撕碎了他的朝冠,更是後悔得無以復加,他求助地望著諸葛亮:“這可怎麽好?”

諸葛亮幽靜地一笑:“主公雖有錯讓之責,而蔣琬也有瀆職之罪,縱算他治縣有功,也不該當職之時耽酒,這已幹犯了新法,因此主公之切責也不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