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為控局勢薦良才,不惜觸怒劉備(第6/7頁)

劉備恨恨地說:“便是這個劉巴,狂悖倨傲,不知天高地厚。翼德一片好心邀他做客,也是想為我收納人才,他不但不知恩恤,反而冷嘲熱諷,真是狂得很!”

原來如此!

諸葛亮溫聲勸道:“劉巴秉性跎弛,清高自負,但他的確有真才實學。主公毋以小過掩大善,暫壓怨憤,取其善者棄其不善者,可好?”

劉備冷笑:“這是小過麽?劉巴屢次與我作對,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他卻不識好歹,真把自己當成必不可少的大人物了!”

諸葛亮耐心地說:“亮知道主公委屈,但目下正是用人之際,論大功者不錄小過,舉大美者不疵細瑕,暫用了他吧,燃眉之急,救火才是要緊!”

“用誰都不能用他!”劉備專橫地喝道。

“主公!”諸葛亮急得提高了聲音,“求你暫忍激憤,為私怨而誤公事,能得益州也能失益州!你難道不知,如今益州百姓對我們積怨甚深,再不亡羊補牢,我們只有退出益州,什麽定天下,興漢室,都成了惹人笑話的空談!”

話說得重了,劉備的臉色漸漸變灰:“你也別著急,我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不過,除了劉巴,其他人都可采用,你另外擇人!”

“只能用劉巴!”諸葛亮斬釘截鐵地說。

“憑什麽只能用他,他是個什麽人物?讓你如此上心,我今日就偏不用他,莫非缺了劉巴,我劉玄德還坐不穩益州!”劉備拗著聲音說。

見劉備固執不聽勸告,諸葛亮大為光火,硬邦邦地說:“對,缺了劉巴,就是不能坐穩益州!”

劉備的怒火嘭地燃燒了:“他什麽東西,社稷礎石?江山根基?缺了他,我還不能活了?”

“不納良才,擅泄私憤,社稷江山尚且不能安定,又去哪裏找安身立命之所!”諸葛亮氣得頂了回去。

這是君臣相識以來第一次針鋒相對,彼此都拿準剛硬的原則,誰也不肯退一步。你咬著冰冷的刀鋒,我攥著尖利的戈矛,兩顆倔強的心碰撞在隔閡的鐵墻上,心撞痛了,隔閡卻紋絲不動。

劉備氣得面紅耳赤,若是和關張吵嘴,他也許已暴跳如雷地掄拳頭過去,先狠狠地揍一頓。可對方是諸葛亮,是他亦師亦友的智囊心腹,太上師臣,其次友臣,他待諸葛亮為可剖肝膽的貴重之臣,無論怎樣的爭執,也不合與諸葛亮真正生怨。

他沉重地說:“孔明,你這是在和我說話麽?為一個無足輕重的劉巴,何以君臣生嫌如此!”

諸葛亮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從不做死諫之臣,為己博美名,為君主肇惡名。今日皆因事態急迫,兩心暌違,劉備過去一向對他言聽計從,一朝悖反,他竟忘記要為君主留存體面,心裏也很後悔。他緩了緩語氣:“主公,亮不是為劉巴,區區劉巴,何值得君臣糾紛,亮是為主公基業。主公創業非謀一時,乃謀千秋萬代也。劉巴有平準經濟之才,可為吾解燃眉之急,何樂而不用?凡用賢才者,任其才而棄其瑕,唯才是舉,高祖能用屠狗盜嫂之徒,能封仇怨雍齒為侯,主公有海納百川之量,豈能不用一劉巴?”

諸葛亮平靜的勸說是柔軟的溫泉,慢慢地澆滅了劉備的怒氣,他緩緩地嘆了口氣:“孔明不必勸了,還是容我想想。”

諸葛亮不強諫了,他懂得適可而止,剛才不留情面的爭吵是非常舉動,他其實並不贊同,勸說一個人用上歇斯底裏的非此不可方法,反而會適得其反。

“第三件事呢?”劉備疲憊地問。

“亮想告假幾日。”

劉備一愣:“告假?你要去哪裏?”

諸葛亮從容道:“亮想去一趟郫縣,”他舉起羽扇覆上胸膛,意味深長地說,“上邊打不開,不得已從下邊找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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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鳳凰樓車水馬龍,陽光像一桶忽然傾倒的水,“嘩”的一聲落下來,濺得滿世界光華跳蹦,鉆入錦服貴客的眉間發梢,溜進寶馬香車的鞍韉華蓋。

二樓的雅間裏坐著一位黃臉男子,一直自斟自飲,臉上的神情頗有幾分不耐煩,隔壁一群醉漢正在鬥酒,口裏吆喝著醉話,還不忘記口裏罵著荊州客。

“說起自從荊州人來了益州,我們這天府成都變成了什麽樣子,不是冤屈百姓橫死街頭,便是物價騰貴貨無所買,害得哥兒幾個而今只能喝糙酒,便是這一頓酒也要花掉昔日一年的開銷。”

樓下有馬蹄聲革靴聲踏踏經過,是懸刀的巡城士兵在巡街,成都南市被封了,鳳凰樓所在的西市雖還照常開市,卻有巡城士兵來往頻繁,稍有搶奪之舉便行訓誡。聽說西市不日也將封閉,成都百姓心裏都翻出苦水來,這可是要逼死人啊,荊州人是和益州人有仇麽,竟不給我們留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