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涉險孤身說主母,追回劉氏血脈(第3/6頁)

她聽得心寒,深覺得自己被諸葛亮看低了人格,臉色刷地變白:“諸葛亮,明說了吧,你想怎樣?”

“請主母留下公子!”諸葛亮字字如金音。

孫夫人死死地盯住他,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江上的霧氣隨風搖蕩,諸葛亮沉靜的臉浸在蒙蒙的霧裏,仿佛綽約的月光。都說諸葛亮是美男子,為什麽自己越看越覺得可恨呢,她挑起眼睛說:“我若是不答應呢?”

諸葛亮輕輕嘆息:“孫劉兩家聯盟交好,何必兵戎相見!”

諸葛亮並沒有正面回答孫夫人的問題,可這兩句話卻徹底道出了結局,孫夫人霎時覺得心中無限悲涼。她想著自己遠嫁荊州,幾年過往,既鎖不住丈夫漸行漸遠的心,又不能得到這些僚屬的真心尊敬,到頭來,心灰意冷想要歸家,還被人逼得無路可退。

她望著諸葛亮,咽下一口悲酸的氣,昂起臉說:“好,我可以留下阿鬥,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主母請講!”

孫夫人一字一頓地說:“你親自上船來接阿鬥,我還有些話要吩咐你!”

刹那寂靜,唯聽見江風颯颯連綿,高聳入雲的桅杆不住地搖晃,發出嘎拉嘎拉的顫抖聲。

“軍師,不可去!”關羽悄悄扯了扯諸葛亮的衣服。

諸葛亮深沉了一口氣,他向前邁去一步,聲音清朗而幹脆:“好!”

“軍師!”關張二人同時急呼。

諸葛亮對他們寬慰地一笑,羽扇緊一握,大步走向船邊,對面船上將一塊很寬的舢板搭過來,他一步踏上去,對面的水手一拉他的手腕,腳步顛顛一跑,便跳上了甲板。

“軍師,你……”趙雲見諸葛亮不顧危險親自上船,又急又憂。

諸葛亮輕撫他的肩,向他笑著搖搖頭,轉身對孫夫人一拜:“主母!”

孫夫人懷裏的阿鬥本來心裏正在害怕,乍見諸葛亮來了,癟了嘴巴哭道:“先、先生……”

諸葛亮對他柔聲道:“公子不哭,先生帶你回家!”

孫夫人道:“你跟我來!”她牽住阿鬥,反身進了船艙,諸葛亮並不猶疑,跟著她邁了進去。

船艙不高,艙頂仿佛一個倒扣的鍋,壓得光線弱了下去,孫夫人倚著舷窗而站,手還緊緊拉著阿鬥,就像是在抓住某種流沙般不能握實的東西。

諸葛亮在她身後站住,卻隔了一段距離,艙裏沒有人,獵獵江風擊打在艙外,仿佛要將這船掀翻了。他們就這樣站著,誰都沒有說話,似乎沉入了深不可知的江底,漫漲的水遏住了彼此呼喊的聲音。

很慢地,孫夫人轉過了身:“你果然有膽氣,竟敢只身上船,你不怕我殺了你麽?”她持劍的手向上輕舉,一抹寒冷的劍光映在諸葛亮清峻的臉上。

諸葛亮毫無懼色,淡然一笑:“主母不會!”

劍在空中發出寒光,孫夫人揚起了冰冷的笑:“你這麽篤定?”

“亮相信主母!”諸葛亮很平靜。

孫夫人冷冷地“哼”了一聲,劍卻慢慢放下:“你既有膽量孤身上船,我便告訴你一句實話,我和劉玄德有兩年之約。當日他入蜀前,我曾與他約好,若兩年之內,他還不來接我,我便會離開他!”

這是諸葛亮根本想不到的,他刹那間訝然,饒是他睿智明斷,也無法應對這個古怪的夫妻約定。

孫夫人酸楚地笑了一聲:“如今兩年之約已到,可他仍然音信全無,我便知道,他早已把我忘了。他既絕情至此,我又何必強留,成他厭棄的累贅呢?故而我才去信江東,請我兄長遣船來接我,這便是我離開的緣由。”

諸葛亮努力梳理著那紛亂的心緒,溫言勸道:“主母,主公自入蜀以後百事紛擾,而今又戰事吃緊,並不是要遺棄主母,請主母休要錯疑主公。”

孫夫人搖搖頭:“你不用為他說話,”她起了一聲苦澀的嘆息,“我素來好強,無論何事都不肯輸於別人。我曾經發誓,嫁人一定要嫁給天下一等一的英雄,上天垂憐,我果然做到了,我的夫君是個響當當的英雄。可我萬萬沒想到,盡管我如願以償,卻換來這般結局……”她哽了一下,眸中淚光一閃,又被她頑強地忍了下去。

她自嘲似的苦笑:“他忍了我幾年,若不是為孫劉聯盟,他根本就不想娶我!”她漫撒目光,緩緩地盯著諸葛亮,“我知道你們都討厭我,雖然我是你們的主母,你們卻從不曾真心尊敬我,都拿我當外人,也許心裏常希望他休了我!”

“主母……”諸葛亮想要慰藉她。

孫夫人朝他搖搖頭:“我雖談不上賢淑溫良,也別把我想成不通情理的婦人。有些事情,我心裏清楚,只是不願明說。”

她稍稍緩和著自己的情緒:“我是個女人,雖然自小習武,卻沒有男人家的英雄胸懷,我只想嫁作人婦,為丈夫憐惜疼愛,享一享尋常夫妻之樂。可天不遂人願,他劉玄德當初娶我原本是為荊州,後來忍受我,還是為荊州,說到底,他之視我只為聯盟之帶,而不是妻子,我又何必觍臉強留,既遭他的嫌棄,又損了自己的身份!我如今走了,並不是要破壞孫劉聯盟,而是不想再過度日如年的守活寡日子,你可以告訴他,我雖從此與他再無瓜葛,但孫劉聯盟仍在,讓他盡可放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