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乘虛奪四郡,三分之勢初現(第3/4頁)

“此次力奪四郡,復我荊州疆域,該當、該當慶功!”劉琦終於咳出了幾句斷續的話。

劉備恭順地說:“但聽公子吩咐,公子若要慶功,我們慶功則是。”

劉琦磕磕巴巴地說:“好,那、那慶……”他說不出話了,劇烈的咳嗽壓彎了他的腰,他把自己埋了下去,眼裏一片昏黑。

諸葛亮和劉備離了劉琦的住所,兩人牽著馬緩緩行走,春天的臨烝蔥蘢如一枚碧玉,柔膩的湘水仿佛女兒深藏的嬌羞。水上的輕霧蕩起裙裳似的聯翩帷幕,風裏蕩來哀婉舒緩的歌聲,似乎千年前屈子吟哦的那一曲湘君:

〖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駕飛龍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薜荔柏兮蕙綢,蓀橈兮蘭旌。望涔陽兮極浦,橫大江兮揚靈。揚靈兮未極,女嬋媛兮為余太息……〗

那肝腸寸斷的悲嘆永恒地飄蕩在湘水的上空,染了千年的水汽,變得濕潤而沉重,黏黏地貼著行人的衣衫。

兩人安靜地聽著吟唱,許是被那詩的情緒感染了,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彼此都有種恍惚的感覺,以為這腳下的土地不真實。

“孔明看公子的病還能挨多久?”劉備憂心道。

諸葛亮搖頭:“拖不過今年。”

劉備停住步子,嘆息道:“公子真是命運多舛,令人傷心。荊州如今危機四伏,曹操在北,東吳在東,公子若此時覆沒,也不知會生出多少變故!”

諸葛亮知道劉備的心思,有一個劉琦在,攻伐荊州便是師出有名,劉琦若亡故,擋在劉備面前的正義盾牌便瓦解為塵。他們這次趁著東吳在北岸和曹操爭得難解難分,迅速率軍南下,短短時日便奪得江南四郡,雖說是兵鋒所向,不可阻擋,到底有劉琦這面旗幟張揚出去,這些劉表麾下的舊臣才俯首投降。如果劉琦不在了,劉備必須獨自面對荊州新附,還得防備東吳和北方的覬覦心,南荊州雖已踩在腳下,但隱伏的危機卻如地火,隨時會噴出來。

諸葛亮思量著這些林林總總的危難,說道:“江陵如今雖還在曹操手裏,我想不日便會被東吳拿下。此一地為荊州北出長江要隘,亮以為將來無論如何要拿回來,若無江陵,則荊州所憑天塹蕩然無存,日後再想北出長江,或西入益州,皆要借過人家地盤,難矣。”

劉備頷首:“江陵之地勢必要歸於我手,不能讓人家掐住我之咽喉,目下最要緊的是,先在何處做臨時州治?”

諸葛亮舉起羽扇,輕輕一揚:“就在臨烝吧,此地為長沙、零陵、桂陽三郡交界地,江南四郡新得,需先安民心,唯有深入腹心,方能理民。”

劉備笑了一聲:“孔明前日送公子來臨烝,便有在此設州治之意乎?”

諸葛亮伏下羽扇一拜:“主公睿智,亮之心意不可躲藏!”

劉備朗朗大笑,他仰頭看著滿天閃亮的陽光碎片,一片片如鮮艷的花瓣,在天空白嫩的皮膚上活蹦亂跳:“孔明,我任你為軍師中郎將,你就在臨烝駐守,總督三郡民生賦稅,為我後方支援!”他揚起馬鞭,向北用力揮去,“我則北臨長江,偏要在曹操和孫權之間挖出一塊空地,你等著看我,總有一天把州治搬去北岸!”

諸葛亮信服地揚聲道:“亮深信主公必能成就大業!”

劉備暢聲一笑,忽地朗聲誦唱道:“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淩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樞兮擊鳴鼓……”

諸葛亮聽出劉備在背誦屈原的《國殤》,劉備那吟哦粗獷雄邁,宛若戰場上急切的鼓聲,隆隆間催迫出不懼生死的狂揚士氣。他心情激蕩,不由得跟著劉備齊聲頌道:“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蕩氣回腸的誦唱是戰士撐開的玄色鎧甲,壓過湘水畔飄蕩的哀傷吟哦,沉澱千年的哀愁在頃刻間土崩瓦解,而雄闊的英雄心卻無限度地膨脹起來,燃燒起來,將映亮荊州的天空。

卷尾

燈光幽幽地吐著金絲,是一絲剪不斷的深情,在夜的寂靜中播散。諸葛亮倚著門,久久地凝視著屋裏的女人,她卻凝視著床榻上熟睡的小嬰孩,時而輕輕撫拍,時而低低吟唱,時而悄悄淺笑,仿佛沉浸在夢幻中的小女孩兒。

諸葛亮躡手躡腳地走到她身後,輕輕地抱住她的肩。

黃月英嚇了一跳,她回頭一瞧,嗔怪道:“嚇死我了……”她忙放低了聲音,“我聽說今日三軍慶功,你這麽早就回來了?”她輕輕一嗅,“嗯,有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