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鏖戰赤壁,故縱曹操(第5/6頁)

劉備也笑著飲畢,他用探詢的目光看住曹操:“赤壁一戰,孟德以為如何?”

曹操嘆了口氣:“奈何,兵鋒未交,疾病先行,士氣低落千丈,徒使周郎成名!”

劉備笑道:“孟德經年征戰,天下豪傑皆為授首,意氣風發,卻敗於小兒郎手中,可知天意無常,正逆自有天懲之!”

曹操聽出劉備在嘲諷他,他“哼”了一聲:“何為天懲,我為天子討逆,率王師南征,爾等不服歸化,與王師爭衡,我之敗乃朝廷之敗。”

劉備微微收住了笑:“孟德以己為正,以彼為逆,卻不知天下皆以汝為逆,恨不能討賊興復,還帝於都!”

曹操冷笑了一聲:“我為逆?若沒有我曹操,天下不知幾人稱王幾人稱帝。爾等明忠漢室,而乃割據州郡,妄圖稱霸一方,與朝廷分庭抗禮,若爾等為正,不知何人為逆!”

劉備目光如炬,毫不退讓地迎著曹操的話鋒說:“正朔之間自有公論,孟德倘或以漢家忠臣自居,當日逼宮戕害無辜之時,忠心何在!”

曹操靜默有時,他仰起了臉,神情間隱伏著不肯屈服的毅然:“爾等口說忠心,卻覬覦神器。天子淪落顛沛時,諸人作壁上觀,不援手不朝奉不迎候,而今朝廷典章粗具,天子旌旗四指,卻與我辯難正逆,人心之偽善,令人齒寒!”

他也不待劉備回應,舉起續了酒的銅爵,朗聲道:“曹操坦率相告,天下諸侯欲恢復漢家衣冠者,也只有你劉備一個,你我雖為仇讎,卻到底有此同道,為此當壽!”

劉備也舉爵奉觴祝壽:“望孟德當真心存漢室,如此,天下大幸!”

曹操意味復雜地一笑,他把酒爵放下,說道:“玄德今日伏兵中道,想來不是只為與操辯難正逆,你還未告訴我,你為何要放我走?”

劉備慢悠悠地說:“你不能死。”

曹操笑出了聲:“我為何不能死,真真奇了!”

劉備仍是漫不經心地微笑:“我雖恨你,但也佩服你才略,數年之間掃平北方,俾得戰亂之地重歸太平。你若死去,北方將重陷戰火,天子無所歸依,宗廟無所建立,也不知多少覬覦神器者將操戈而起,天下將重現董卓末年之亂。”

曹操恍然大悟:“原來曹孟德這條命還有這般作用,”他向前一傾,詭譎地一笑,“玄德是否也為自己計,曹操不死,北方平定,後顧無憂,還能牽住乘勝追鋒的江東,玄德方能在江南挖一抔土?”

劉備不說話了,兩人互相對望著,忽然不約而同地放聲大笑。

曹操咬著牙笑道:“劉玄德陰險之極,機詐之極,可恨可鄙,也可敬可嘆!”

劉備用同樣的語氣說:“曹孟德張狂之極,卑劣之極,可痛可氣,也可贊可重!”

“當以此祝壽!”曹操再舉酒爵,兩人相視一笑,各自倒酒入口。

曹操露出挑釁的笑:“你就不怕放了我回去,他年我重振刀兵,再與玄德一爭高低,那時,你休要後悔!”

劉備淡淡地笑道:“劉玄德一生行事絕不後悔,若他年再與孟德戰場相見,我一定會殺了你!”

曹操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曹操這顆頭顱值錢得很,只怕你摘不去,我也給你一句話,他日若你我再舉刀兵,我定不饒你!”

“我等著你來殺我。”劉備半認真半玩笑,他舉起了酒爵,“此一爵後,各自別過,日後仍是仇讎,你我不共戴天!”

曹操毫不客氣地說:“不共戴天!”

兩人彼此飲畢,曹操拱拱手,匆匆地走下土台,一直忐忑等候的曹軍將領忙不叠地簇擁著他返回行陣。

劉備令路口的軍隊讓開一條道,曹軍像澗溪般緩緩地從夾路的劉軍中漫出去,在周圍刀槍劍戟的森嚴押護下行進,著實覺得駭人,也不免古怪。

這時,那驅趕馬車的車夫不提防,車軲轆也不知攆著了什麽,馬車狠狠地一顛,像篩豆子似的將車廂拋起一段,又哐地落下來。

曹操登時大怒:“跌著公子,我要你的腦袋!”他不由分說掀開車簾,著急地喊道:“沖兒?”

曹沖沒有反應,昏暗的車廂猶如一具灰塵撲撲的骨灰盒,闔著死去多年的殘骸。曹操的臉竟發白了,伸手在劍柄上捏了一捏,心裏已起了殘忍的殺機。

“公子有恙乎?”諸葛亮的聲音便如輕風吹拂,那一襲白衣從刀劍林立的軍陣之間緩慢出列。

曹操猶疑了一下:“軍中疾疫已歷數月,吾兒不慎染疾……”

“我能看看麽?”諸葛亮靜靜地說。

曹操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半晌,諸葛亮淡淡地一笑,他一甩韁繩,踏踏地向那馬車馳來。曹軍眾將本想攔阻,夏侯惇已把劍拔了出來,生恐諸葛亮有甚叵測居心。曹操此刻是病急亂投醫,也顧不得什麽敵我之別,揮手讓眾將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