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荊州降曹,建策退保江陵(第3/6頁)

“蔡瑁,你好大膽!”劉表怒道。

蔡瑁嘖嘖地搖頭:“主公何必動怒,瑁也是為荊州基業著想,敕定公子劉琮為嗣子乃眾望所歸!”

劉表拼了力氣啐了他一口:“狗屁的眾望所歸,是你蔡瑁一人謀算!”他現在才深刻地感到了後悔,不應該將長子遠派江夏,更不應該早不冊定嗣子,一再的猶豫和遲疑,終於釀成了今日的危險。

蔡瑁微微動了顏色:“主公何苦如此固執,定公子劉琮為嗣子有何不好,我勸你還是加蓋了印章吧!”

“我若是不答應呢?”劉表倔強地仇視著他。

蔡瑁幽幽嘆了口氣:“那瑁只有得罪主公了!”

劉表逼視著蔡瑁,那直勾勾的眼神看得蔡瑁心裏發怵,他忽然爆發出狂悖如癡的大笑,笑聲猶如狂風催木,甚是驚駭。

蔡瑁被他的笑聲驚住,心虛地說:“你笑什麽?”

劉表輕蔑地瞅了他一眼,從床頭的書笥裏拿出一個小方盒,顫巍巍地取出一方銅印章。

蔡瑁驚喜,忙把那卷軸裝入囊中,系口繩緊緊紮住一片檢,又摸來一方封泥,摳出一點兒填進檢上的小凹槽,諸般動作做完,把皂囊擺在劉表面前。劉表舉起印章,默然間連聲嘆息,半晌,緩緩地落了手腕,在封泥上重重一摁。

蔡瑁滿足地捧起皂囊:“多謝主公!”

劉表把印章一丟,“哐啷”掉在地板上,銅印頓時磕破了一個角,他喘息著盯住蔡瑁,用最後的力氣說:“善待長公子!”

他再也沒有力氣了,像被抽了底座的房梁般,直直地倒在榻上。他睜著大大的眼睛,一滴眼淚順著他瘦削的面頰緩緩流下,卻沒有人為他拂拭。

※※※

滿座皆是衣冠楚楚之士,門外的陽光緩緩地湧進來,照見一張張模糊的臉,嘈雜的聲音被撩進來的風任意撕碎,便在那耳際融化成稀粥似的一塌糊塗。劉琮在主座坐得太久,腰骨酸麻地響著,紮在頭上的衰绖太緊了,勒得頭有些暈,僚屬們的臉都像被麻布罩了,五官毫無生氣。

“主公,”蔡瑁高聲道,“曹操大軍前鋒已至宛城,望主公早作決斷!”

主公?劉琮還不適應這個稱呼,他像是被忽然套上了一件華貴的錦袍,卻不甚合體,總有種遊離的感覺。

“呃,諸君以為當如何?”

滿座衣冠抖動著,卻沒有人慷慨激昂地站出來說要決一死戰。曹操這個名字像橫掃一切的狂雷,足夠讓善戰的武將拿不動刀槍,騎不動戰馬。

劉琮只好挨個問:“舅舅以為如何?”

蔡瑁清清嗓子,用沉重的語氣說:“瑁以為荊州自遭黃祖敗覆,元氣大傷,兼之先主公新亡,民心哀慘。曹操新有柳城之勝,正是士氣如虹,軍心昂揚,以我哀傷之師敵曹操戰勝之師,若以卵擊石,深為本州憂之。”

仗沒打,先把自己貶得一無用處,劉琮也覺得沮喪:“舅舅的意思是……”

蔡瑁看了看劉琮,又看了看群僚:“瑁鬥膽建策,莫若開示誠意,俯首曹操,還能保住荊襄百姓太平,主公也可封侯受賞,仍可為州主!”

劉琮算是明白了,蔡瑁是打定主意投降曹操,別說是做做樣子的抵抗,他連甲胄也不披,便釋兵獻城。

劉琮到底是不甘心的,做人家的門下客,和自己做主,是兩種人生:前者掣肘太多,時時得看人家臉色;後者自由自在,快心快慰。

“諸君皆贊同蔡將軍麽?”他把問題丟出去,他想無論如何,總有人不同於蔡瑁,只要有反對之聲,荊州還是一塊有血性的土地,拼著熱血和曹操決一死戰,未必便會失敗。

“主公!”傅巽首先道,“巽附議蔡將軍!”

劉琮很是煩惱,他努力使自己顯得有氣魄,聲音便使勁地揚高了:“曹操未來,我等便釋甲授印,何其謬哉!我願與諸君據全楚之地,守先君之業,以觀天下,何為不可乎?我荊襄尚有精兵,樊城亦有劉玄德固守,可為掎角。曹操縱有雄兵,當擊退於金城湯池之下,何謂棄大州而行臣服!”

“巽以為有三不可,”傅巽的應對相當敏捷,“逆順有大體,強弱有定勢。曹操擁天子,號令天下,今我以人臣拒人主,逆也,此為一不可;以新造之楚而禦國家,其勢弗當也,此二不可;以劉備而敵曹公,又弗當也,此三不可。有此三不可,欲以抗王兵之鋒,必亡之道也!”

劉琮聽出傅巽這番話儼然是深思熟慮,他漸漸意識到,在曹操大軍逼近時,荊州這幫臣僚的算盤珠子早撥好了,都等著把荊州獻出去給曹操當見面禮,卻把他這個主公晾在一邊。

“主公自料何如劉備?”傅巽補問了一句。

劉琮老實地說:“我不如。”

傅巽像是挖著陷阱等人跳,口袋收好了,顯出心滿意足的表情:“主公自度不如劉備,然劉備也不能禦曹公,則雖保楚地,不足以自存;若劉備足禦曹公,則劉備不為主公之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