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曹操南征,荊州岌岌可危(第3/3頁)

司馬懿大驚:“誰看見了?”

張春華神情很淡漠:“一個婢女。”

“她人呢?”司馬懿昂起了頭,他緊緊抓住被衾,一股惡狠狠的殺機和滾燙的血一塊兒沖上腦門。

張春華伸手試了試銅甌的溫度,寡淡地說:“沒了。”

司馬懿沒聽出意思,仍是緊張地問道:“人呢?”

“沒了。”張春華還是那白水似的表情和聲音。

司馬懿瞬間恍然,妻子的果決殘忍讓他一陣寒戰後,是一陣佩服和感激,他問道:“沒人懷疑麽?”

張春華沒所謂地說:“一個婢女,誰會問?”她端起銅甌捧給了司馬懿。

司馬懿卻是食欲全無,他像攪面似的來回搖晃勺子,憂慮道:“有第一人知道,便會有第二人第三人,始終躺臥不起,總不是辦法。”

張春華稍一遲疑:“我告訴你一件事,昨日丞相府派人來了,話傳給我們聽,實際仍是說給你聽,我昨日因處置那婢女,事情緊急,也沒告訴你。”

“他們說什麽了?”

“丞相府的人說,他們等著你的病好,但若是病好後再復盤桓,舉家收之。”

“當啷!”司馬懿手中的勺子掉了下去,若不是張春華扶著他的手,那銅甌也險些摔落。

他拍著腦門一聲沉重地嘆息:“唉,躲不過去了!”

“他們說待你病好,你尚可再延宕幾日,何有此嘆?”張春華不以為然。

司馬懿愁悶地說:“你不知,人家既敢說待我病好,便是風聞我這是在裝病,我若再堅臥不起,當真為舉家招來一場禍事。”

張春華只覺心驚:“那怎麽是好,能不能想想辦法?”

司馬懿沮喪地嘆著氣:“司馬仲達,你躲過一時,到底躲不過一世,刀把子在人家手裏攥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無計可施!”

“他們,他們,不會真的為了你不入仕罪下全家吧?”張春華還懷著最後的希望。

司馬懿微微搖頭:“知道孔融麽,聖人之後,才學名聞天下,皆因言辭抵牾,人家說殺就殺了。孔文舉何等身份,我區區司馬懿能和他比麽?天下大才尚且不能保一命,何況我!”

張春華幾乎要滾淚了:“逼煞人也,早知如此,又何必裝這一場病。”

司馬懿仰面默思,緩緩地下了決斷:“既是躲不過,只好迎難而上,這是命中該有之難!”他捧起銅甌,深深地吞了一口麥粥。

※※※

司馬懿跪在了丞相府的正堂台階外,那時曹操正要南征荊州,披一身赤緣金鱗的鎧甲,像一條被陽光染亮的鯉魚,行動起來,每一片鱗甲發出明亮的清鳴,他一眼便看見司馬懿,頓時笑起來:“仲達,病瘳乎?”

司馬懿把頭撞向地面:“承丞相掛懷,懿小病,已痊愈了。”

曹操也不讓他起來,他索性半蹲下去,一只手搭上司馬懿的肩膀:“汝兄長伯達為我主簿,清儉素約,雅倫有望,數為群下稱道,汝卻屢辟屢不至,比之汝兄,當真淡泊名利。”

司馬懿惶恐地說:“懿自小多病,體弱不堪任事,非為激俗邀名,所謂淡泊之稱,非懿所敢當!”

曹操大笑,他攥著司馬懿的一只手拉起來:“汝兄弟八人,世稱八達,崔季珪稱汝聰哲明允、剛斷英特,爾謙沖過頭,便成偽善君子也。”

司馬懿忐忑地說:“懿何敢當此佳論,崔公虛譽耳。”

曹操笑眯眯地說:“仲達自便,待吾復返許都,再與爾敘話!”他拍了拍手朝前走去,忽然又倒回來,湊近了問道,“君以為吾此番南征有幾成勝算?”

問題拋得很倉促,司馬懿應付不暇,他垂頭一想:“五成。”

曹操愕然:“才五成?”

司馬懿誠摯地說:“一成為丞相思謀,一成為群下思奮,一成為民心思順,一成為軍心思戰,一成為天下思歸。”

曹操不禁大笑:“機詐!”他用力拍了司馬懿一巴掌,“謝仲達吉言,剩下五成我替你說了,乃他方之主、之臣、之民、之軍、之疆,此一仗,無非是敵我之五五角逐也!”他撒開手,大笑著揚長而去。

司馬懿那懸在嗓子眼的心緩緩地落下了,他回頭看見曹操光燦的背影,那種不可逼視的耀眼照亮著許都的一片天,卻不知能否照亮整個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