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品論劉備,暗露輔佐之心(第3/4頁)

“文則以為如何?”他又去問於禁。

於禁沉思了一會兒,簡練地吐出兩個字:“可追。”

三個人決議,兩人贊同,一人反對,夏侯惇下定了決心,若能一舉全殲劉備所部,甚或擒拿劉備,那便是不世功績。劉備這個人太討厭,曹操部下武將都對他有種厭惡感,他們覺得劉備窩囊沒出息,永遠在敗仗的恥辱中苟延殘喘,文才武略無一可取,除了在各方諸侯間厚顏無恥地討食,連條像樣的看門狗也不如。最可恨的是他忘恩負義,當年落難時,幸得曹公收留,後來肚子喂飽了,竟然敢和皇帝勾勾搭搭密謀曹公,眾將提起劉備便是切齒之恨,說起剿滅劉備,皆是揎拳攘臂,恨不能生啖其肉。

“曼成留守,我與文則追擊!”夏侯惇號令道,他一拍戰馬,當先帶領軍隊追著劉備的逃跑蹤跡掠去。

劉備跑得並不算快,一路上丟盔棄甲,鎧仗橫在路中央,戰旗也不顧了,那一片狼藉烙印著敗軍的淒惶。

夏侯惇一面追一面在心裏鄙視著,劉備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更低了三分,本來就落在地上,此刻竟埋進了土裏。

追軍撲入了一段狹長的坡道間,成片的樹木彼此糾纏,仿佛交合的手指,撐得頭頂的天空暗弱了顏色,一群飛鳥從樹梢間撲棱棱飛起,驚啼著掠上天。

“元讓!”於禁悚然地呼道。

夏侯惇猛一勒馬,他已經意識到危險,多年的戰場經驗讓他在倏忽間生出了敏感,他追得太輕松,警惕性被對劉備的輕視擠壓掉了,連前方地形也不細查,便如奔流之溪,豁然匯入河道。

戰馬嘚嘚地向後退了幾步,夏侯惇心裏像長了一層毛,一根根搔得他難受起來。

空中響起了一聲尖銳的呼哨。

而後是萬箭齊發,多得壓迫眼睛的飛箭密密麻麻,穿過草木縫隙,射入了曹軍士兵的眼睛、嘴巴、咽喉。

慘叫聲和箭羽嘶鳴聲彼此應和,道路太窄,曹軍士兵的屍體累疊起來,沒有死的拼命往外竄,還得踩過同伴的屍身。

第二波弓箭從天空如流星隕落,這一次箭尾燃了火,到處是叢生的草木,一點點火苗過路,立刻便燃起了大片的火海,這熊熊大火比劉備燒掉自己的屯寨時還壯觀還慘烈。

“劉備賊梟!”夏侯惇暴怒,他不能容忍自己輸給一個窩囊廢,他想策馬去和劉備對決,可連劉備在哪裏也不知道。他心想劉備這種小人,永遠只會躲在暗處算計人,是男人就該站出來,真刀真槍地大戰三百回合。

“快撤!”於禁焦急地喊道。

夏侯惇不得已,他策馬倒退,一面擋著四面攻來的羽箭,一面還得越過騰騰跳躍的火焰,身上著了火中了箭的士兵慘號著逃奔,走不多遠,不是被更大的火燒灼,便是被萬箭穿心。

“夏侯將軍,於將軍!”是李典的聲音,他到底不放心,率軍前來馳援。

有了李典的援軍,夏侯惇和於禁拼死逃出了重圍。

博望的火一直在燃燒,燒亮了荊州的天空,也燒出了劉備這個名字,本來對荊州人來說極陌生的名字像被火焰噴出的一縷煙,倏忽便在蒼穹間留下痕跡。那以後,人們不會聽見劉備茫然無知,而會極熟絡地說:“劉備?他就是在博望放火燒了夏侯惇的那個人。”

※※※

新野城中,夜幕已落下,月光如迢迢不斷的春水,在繁華處,亦在荒蕪處翻出明亮的浪花兒。

徐庶推開門,諸葛亮還躺在床上,窗邊的一盞燈吐著微弱的光,只照見他的半邊臉。這家新野城的客棧並不大,兩進而已,每一間房也極小,唯有一床一案一燈一席。

“諸葛亮,還睡呢!”徐庶走過去,想尋個法子整他。

諸葛亮卻轉過臉來,目光晶瑩,顯然並沒有睡著:“元直有好事說?”

徐庶捶了他一拳:“睡覺也睜著一只眼看世情,你這鬼猴子!我剛在外邊聽說,劉備在博望大勝夏侯惇,曹軍退回北方了。”

諸葛亮坐了起來,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睡醒了。”他趿上布履,走至窗邊,月光倏然灑滿窗前,水一般流暢的素白色便在他眼底溫柔綻放,他嘆道,“當真好月色!”

徐庶笑道:“怎麽,孔明早知勝負?”

諸葛亮回過身:“不,我並不知劉備是否會勝夏侯惇,但我知道曹軍會撤回北方。”

徐庶被撩撥起興趣:“這是什麽說法?”

諸葛亮安適地抱起雙臂:“曹操新破袁紹,袁氏余勢尚存,他此時最大的隱憂在北方,而非荊州。他若傾全力爭荊州,北方袁氏若是趁勢攻襲後方,曹操便會兩頭作戰,應付不暇,此番進攻一為試探荊州實力,二為暗察袁氏動向,討不著好處自然退卻,故而我以為曹軍一定會撤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