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六年離散,諸葛兄弟他鄉終相逢(第3/5頁)

諸葛亮戲謔道:“鬥膽問君,君欲淈其泥而揚其波,餔其糟而歠其釃乎,或欲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乎?”

徐庶佯裝著沉思片刻:“吾從屈子!”

兩人一面笑一面推開草廬的門,諸葛亮正要說話,卻見諸葛均奔了出來,激動地說道:“二哥,你看看誰來了!”

“誰?”諸葛亮莫名地忐忑起來。

屋後款款走來一人,半熟悉半陌生的臉,熟悉的是血脈相依的不滅恩情,陌生的是被時間沖淡的記憶,他看著諸葛亮,顫顫地呼道:“小二!”

諸葛亮手裏的魚掉了,鍤掉了,書也掉了,那種被突然丟入一場夢的感覺讓他分不清真假,他難以置信,又逼著自己必須確信:“大,大哥……”

他撫上兄長的肩膀,他在那張臉上尋找少年時代的依戀,淚水便那麽霸道地占據了他的臉,而後他深深地拜了下去。

※※※

諸葛瑾終於回家了,這六年以來,他一直在打聽弟弟妹妹的下落,花了很多錢,請了很多人,消息零零碎碎,有說他們在徐州屠殺中喪生了;有說他們乘船渡江,船翻在了大江裏;有說他們去了交州;有說他們甚至遠去南中隱居。諸葛瑾也一度以為他們死了,還曾經在江邊灑酒祭奠,可心裏始終存著那淺得無人相信的希望,像灰燼裏不滅的火花。他拗足了一股勁,仍然堅持不懈地找下去,終於在兩個月前從南來東吳的荊州行商口裏聽到,荊州名門蒯家的公子蒯祺成親了,娶的是隆中種田的諸葛家女兒,這門親真是奇哉怪也。

諸葛瑾不管什麽婚姻是否般配,他對人家的隱私毫無興趣,他只是聽出了希望和喜悅。他順著這條線索往上追溯,終於獲證,蒯祺的新婚妻子就是他的大妹妹昭蕙。

此刻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彼此拉著對方的手,恍惚都以為在做夢,諸葛均數次去掐自己的手臂,雖然很痛,可他還是不相信。

諸葛亮感慨地問:“大哥,這些年你好嗎?娘好嗎?”

諸葛瑾含淚道:“好,娘好,我也好。我們一直住在江東,當年多虧那位老先生相助,我們才能逃出生天。娘這次本來也要來,我說路途遙遠,行道艱辛,勸她暫且留下,她托我帶句話,她一切都好……你們好嗎?”

“我們很好。”諸葛亮平和地說。

可這句平淡的敘述卻讓諸葛瑾幾乎落淚,他眼裏看見的不是“好”,而是“不好”,書香之家的兒女埋首躬耕,在泥淖間輾轉求生,分明是無可奈何的選擇。他第一眼見到的二弟諸葛亮,活脫脫是個農夫樣兒,通身一派濃得撥不開的鄉土氣息,哪兒見得昔日那頤養在溫柔安逸中不知愁緒的影兒,他多看親人一眼,便多一分的心疼和愧疚。

諸葛瑾忍住滿腔的酸楚,說道:“我這次來荊州,一是為看望大家,以敘別情;二嘛,我想接你們去江東。”

“去江東?”昭蘇和諸葛均同時驚呼。

諸葛瑾顯然是想得很成熟了:“我如今已為江東孫將軍辟為長史,也是食祿之人,我想你們跟我去了江東,一家子生活尚能維持,總好過在隆中耕田為業。”

“孫將軍?”諸葛亮插了一句。

諸葛瑾道:“孫權孫討虜將軍,自破虜將軍過世,由其弟討虜將軍承繼大業。江東經孫氏兩代經營,尚算安樂太平,戰事少起,我們一家在江東不會再遭流離。”

諸葛亮點首,他聽聞過孫策的大名,這個十幾歲便威震沙場的不世英雄,至二十六歲死於仇讎之手時,已在江東打出了一片廣闊的土地。因孫氏與荊州有殺父深仇,孫氏數次征伐荊州,戰事激烈之時,孫策總是策馬先登,勇武冠於三軍。荊州人提起孫郎如談猛虎,尋常百姓甚至用孫策的名字來嚇唬小孩,若家中孩子不服順,便威脅道:“孫郎來捉你了!”小孩兒立馬變得乖巧。

“你們收拾收拾,我這趟其實也是來接你們,娘把屋子都收整出來了。”諸葛瑾已在勾畫一家人在江東的生活,語氣不是商量,而是敘述。

可他的雀躍沒有換來同樣的歡喜,弟弟妹妹只是沉默,諸葛瑾覺得很奇怪:“你們不樂意?”

昭蘇嘆了口氣:“又要走,我不想走。大哥,我們在隆中六年,已習慣了隆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數著日頭播種、插秧、灌水、收割,閑來與四鄰鄉親話家常,平平淡淡,我如今不聞著田土味兒便睡不著。”

“你們呢?”諸葛瑾看著兩個弟弟。

諸葛均遲疑了一下:“我聽二姐和二哥的。”

諸葛瑾探詢的目光緩緩地挪向諸葛亮:“小二,我之所以接一家人去江東,一是為舉家團聚,二是想向孫將軍舉薦你。江東草創,正是人才得其用之時,憑著你的才幹,不難在江東占據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