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六年離散,諸葛兄弟他鄉終相逢(第2/5頁)

張飛沖口道:“依著我的意思,曹操討厭哪裏,我們便去哪裏,老子和曹操不共戴天,他之敵便為我之友!”

劉備瞪他一眼:“小孩兒耍脾氣,這是說大事!”

孫乾道:“主公,乾以為張將軍所言並非不可采納,實際上卻是一條出路。”

劉備愕然:“此話怎講?”

孫乾順手撿來一根草稈,在地上劃出一條橫線,橫線上寫了一個“袁”字,橫線下則是“曹”字:“曹操之所以親自率軍征討徐州,是為安定後方,只有除去後顧之憂,他才好騰出手與河北袁紹一戰。袁氏號稱百萬大軍征曹,兵鋒直指官渡,袁、曹之間必有一戰。曹操忌憚主公,更忌憚袁紹,如今主公兵敗,袁紹便是曹操的大敵!”

劉備明白了,他盯著那條橫線默然思索:“公祐此言甚是,只是,吾今兵敗,若北依袁紹,麾下無尺寸甲兵,他何肯收納?”

孫乾誠篤地說:“袁紹好收名譽,主公為天下英傑,窮極相投,慕義而歸,袁紹何得不樂乎?袁紹視曹操為仇讎,兩家如今屯兵河上,正待一戰。兵鋒交戈前,主公背曹操而投袁紹,是為減曹之力而增袁之力,有此兩者,袁紹必然欣然相迎!”

劉備明白自己沒有選擇了,除了北依袁紹,他真的找不到地方落腳。天下偌大,可都是別人的地盤,他是永遠飛在天空的不歸候鳥,尋不得一根樹枝棲息。

他漠漠一嘆:“那就,北依袁紹。”他正色望著僚屬,“誰願北上致意袁紹?”

孫乾整了整破損的衣衫:“乾願往!”

※※※

雨後的隆中是透亮的明玉,山野村葛沐浴在清爽的空氣裏,天地間的戾氣被雨水沖刷幹凈,陽光潑下來,擁住一畦畦綠油油的稻田。

諸葛亮坐在田坎邊看書,書放在膝上,看得累了,便仰頭看天,不刺眼的陽光落在眼睛裏,一抹說不出的憂傷像流水般從眼裏淌入了心裏。他有時還會想起徐州的天空,巍巍泰山是那一爿青天的支柱,東西奔走的河流是廣袤大地的血脈,映著天空的臉孔。

徐州,遙遠得像一場夢。時間太長,走得太遠,徐州成了墻內秋千索上開敗了的海棠紅,他卻在墻外久久盤桓,一輩子回不去原來的地方。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背上被人敲了一下,諸葛亮頭也不回地說:“徐元直,手太重,傷了我的骨頭,你給我錢治病?”

背後是朗聲的大笑:“諸葛亮,你背後有眼睛麽,怎知道是我?”

諸葛亮自信地說:“旁人沒有元直這手勁,每回皆有傷筋動骨、摧枯拉朽之痛!”

徐庶笑得跺足,他繞了上前,把一只陶酒壺放在諸葛亮跟前,誘惑道:“陳釀好酒,我好不容易摸來的,如何?”

諸葛亮擰開蓋子,湊近了一聞,贊道:“果然好酒!唯有徐元直此等酒徒方能尋得如此好酒!”

徐庶得意洋洋:“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我有了好東西,每回都先想著你!”他見諸葛亮膝上放了一冊書,一把奪過來,“看的什麽書!”

他高高地舉起來,念道:“凡世主之患,用兵者不量力,治草萊不度地。故有地狹而民眾者,民勝其地;地廣而民少者,地勝其民。民勝其地,務開;地勝其民者,事徠。開,則行倍。民過地,則國功寡而兵力少;地過民,則山澤財物不為用。”

徐庶住了口,回想了一會兒:“《商君書》?”

諸葛亮點點頭:“好書,這一章中所言:‘夫刑者,所以禁邪也;而賞者,所以助禁也。’尤為至理。”

徐庶笑道:“你可真成了申、韓門下高足,宋忠老師若知道你沉溺法家學說,不知氣成什麽樣子!學舍同學皆說諸葛亮高才經綸,偏愛走旁門左道,怪哉!”

諸葛亮神情淡淡的:“我不是申、韓門下高足,也不是儒門高足,我采百家耳,若說諸葛亮為百家門下高足,方才確切。”

徐庶笑著拍起巴掌:“然也,諸葛亮儒、法、道、兵、農、陰陽無所不精,正為百家門下高足!”他舉起酒壺一晃,“再加一家,杜康門下高足!”

諸葛亮不禁一笑,他把書緊緊一卷:“走,回草廬同做杜康門下高足!”他拾起地上的鐵鍤,也不穿鞋,光著腳和徐庶往草廬迤邐而去。

兩人走上虹橋,諸葛亮扶著橋欄看了一看,笑道:“捉一尾魚做菜,下酒最好!”話音落塵,他丟了鐵鍤,挽起袖子踩下溪渠,果然摸來一尾大魚,魚兒離水不適,噼啪擺動,水沫子飛得諸葛亮滿臉,他不在乎地一抹,跳上橋來時笑道:“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徐庶大笑:“君若以漁父自詡,吾豈不成披發行吟的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