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莫逆之交,與徐庶互訴平生之志(第4/6頁)

“兄長!”龐統催促著。

龐山民“哦哦”地答允著,口裏雖應承,腳下卻似粘了膠,一步步走得異常艱難,像被勾了魂,一面走一面還在回頭張望。直到走出了門,過了虹橋,他還依依不舍地頻繁回眸,可望得再久,也只是那一扉閉合如瞑目的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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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推開門,清淡的月光從他的腳邊悄悄地溜了進去,銀霜似的抹在屋裏的家什上,讓那一盞燈也黯然失色。徐庶正倚在床邊打盹,腦袋猛地一墜,險些摔下床來。

諸葛亮看得好笑:“就困成這樣?”

徐庶打了個大哈欠:“大丞相,令姐嫁人,卻像我徐庶娶媳婦,跟著大丞相忙前忙後,飽飯也沒吃上,覺也睡不成,可憐堂堂大司馬被大丞相欺負!”

諸葛亮順手撿起床頭案上的一冊書扔過去:“徐元直,你再貧嘴,給我滾出去,我可真讓你睡不成!”

徐庶一把接穩了書,嬉笑道:“我真認為你有宰相之才,只是說早了一點兒。”

諸葛亮默然一笑,索性順著徐庶的話頭,謔道:“如此,亮托元直吉言。”

徐庶仰身倒下,兩只手嘩啦啦地展開書,也不看,卻說道:“白日裏龐統說那話什麽意思,我聽著難過得很,若不是礙著你的顏面,我真想當場和他辯個明白!”

諸葛亮澀澀地說:“他大約是以為諸葛亮趨炎附勢,使了什麽手段欺詐龐公,方才能讓龐公出面主媒,讓大姐嫁入蒯家。”

“啪!”徐庶把書用力磕在書案上,他捶著床板怒道:“他龐士元眼睛長在脰頸之上,下次我遇見他,先扇他兩個大耳瓜子!”

諸葛亮一嘆:“罷了,小事,人活一世,怎能擋得住非議,眾口悠悠,由得他們吧。”

徐庶嘆道:“你便是好脾氣,容得下非議,若換得我,當真要與龐士元理論理論,偏受不得這冤枉氣!”

“元直快意恩仇,我倒羨慕得很!”諸葛亮一笑,他寬了外衣,和徐庶並肩躺在床榻上,床頭燭火閃著詭異的光,一眨一閉,便是時間在跳躍的火焰間飛逝,兩人都沒有說話,仿佛在冥想心思,又仿佛陷入了輕淺的夢裏。

“孔明?”徐庶擔心諸葛亮睡著了,呼喚的聲音很小心。

諸葛亮“嗯”地答應了一聲,他其實睡意很淡,心裏仿佛壓著一坨秤,沉甸甸地橫隔著他的胸臆。

徐庶輕輕地說:“若你大姐二姐尋得了歸宿,均兒也成了家,你有什麽打算?”

諸葛亮沉默了很久,沒有情緒地說:“不知。”

徐庶轉過臉來:“我說句心裏話,我自打第一次在襄陽學舍見到你,便以為你不同凡響。徐庶雖愚拙,可也算閱人無數,你和那些埋首經典的學舍儒生不同,你腹藏大經綸,胸存天下心,我以為你總有一天會一飛沖天。”

“是麽?”諸葛亮微微笑了。

徐庶篤定地說:“徐庶今日和你打賭,你若成不了大器,我便伏劍自刎!”

諸葛亮笑出了聲:“元直這賭咒太重了,看來我不得不去成大器,不然便成戕害元直的罪魁禍首!”

徐庶嚴肅地說:“我可是說的真心話,你只是機緣未到,哪一日機緣現前,便如蛟龍入海,其勢不可擋!”

徐庶說得言之鑿鑿,可諸葛亮卻像是被厚厚的紗布蒙住了,很久沒有反應,徐庶用胳膊拐了拐他:“睡了?”

“沒有,我只是,想起徐州……”諸葛亮的聲音在寂靜中聽來有些哀傷。

燭火矮了身子,燭光漸漸如洇了墨的一脈清水,那墨緩緩地漫上了諸葛亮的臉:“五年前,我隨叔父從家鄉陽都南下揚州,不幸遇著攻伐徐州的青州軍……這一路上,遍地屍骸,那場景太慘了……死去的大多是無辜百姓,他們本想逃出徐州,尋個安生之所,卻把命丟在刀兵之下……真的死了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屍體橫在山野間,泗水裏,根本來不及掩埋,只能被野狗叼走……我不知道那段日子自己是怎麽過來的,一合上眼便看見死去的人,每一張臉清清楚楚,時常噩夢連番……”

諸葛亮悵悵地呼出一口氣:“我那時就想,天下為什麽會有諸侯征戰,無辜的百姓為什麽會死,我想了很久,幾乎想到頭痛欲裂。有時想通了,有時又想不明白了,這麽想呀想,恍惚摸著點門道……我想是因為天下不太平,無辜百姓才會慘遭屠戮,若是太平盛世,他們都安居樂業,沒有流離失所,也不會有刀兵之禍,可致太平多難啊……”

徐庶聽得動容,竟不知自己是滿面淚光,只覺著面上冰涼如刺,他靜靜地問:“你想致太平嗎?”

諸葛亮無聲地笑了一下:“元直是否以為諸葛亮太狂傲,窮居鄉野的寒微農夫,竟作此虛妄之念,張狂而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