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治世用道德,亂世用謀略(第4/5頁)

幾個好心人一面議論著,一面將諸葛亮送到了府門口,諸葛亮不想家裏人看見自己烏青的模樣,悄悄地繞去後墻,從角門閃回了家,可他才插過後院,還沒溜進房間,迎面就見馮安走過來。

“啊呀,啊呀,怎麽成這樣了!”馮安嚷嚷道。

諸葛亮埋怨道:“安叔,你小聲點兒,別讓母親聽見。”

馮安吞了一下嗓子:“公子是怎麽了?”

“摔了,”諸葛亮輕描淡寫地說,“煩你給我尋點藥。”

馮安先是攙著諸葛亮進屋,接著便手忙腳亂地奔出去,諸葛亮忍著痛,把散亂的竹簡一一整理,擡頭見得馮安進來了,後面卻跟著昭蘇,他驚道:“二姐?”便拿眼睛去瞪馮安。

馮安忙不叠地辯解:“我沒說,沒說……只是巧遇了……”

昭蘇細細地瞧了一番弟弟,衣裳似在泥水裏滾了一圈,半身染了黑,額頭捂著一大塊瘀青,手掌擦破了皮,一串串血斑伸向衣袖裏,她半是怨嗔半是心疼地說:“怎麽摔成這樣?”她從馮安手裏取過外敷的創傷藥,先讓諸葛亮脫下外衣,在他摔傷的胳膊膝蓋上細細敷了一層。

她抖了抖諸葛亮的外衣,後衣襟撕爛了,一個大破洞直能裝下半張臉:“衣服也摔破了,你走路慢著點,急什麽呢?”

諸葛亮嘿嘿地只是笑:“二姐給我縫一縫嘛。”

昭蘇輕輕在他胸口戳了一指頭:“二姐是織工麽,總讓二姐給你縫衣服!”她把衣服一卷,“先洗幹凈!”

諸葛亮抓過一個棉絨隱囊,舒服地靠住了:“我就知道二姐最好,二姐賢淑仁德,將來之子於歸,不知嫁給哪個破衣爛衫的懶漢。”

昭蘇掐住他的臉:“貧嘴!敢打趣二姐,我擰爛你的嘴!”

諸葛亮湊過來,神神秘秘地說:“我不是胡說,我聽母親和叔父說,要給大姐二姐尋婆家呢!”

昭蘇紅了臉,默不作聲地給諸葛亮縫衣服,諸葛亮嘻嘻笑,便把書翻開,取來空白書簡,一筆一畫慢慢抄寫。

昭蘇見他抄得認真,問道:“抄的什麽呢?”

“老先生借我的書。”

“哦,我可聽陽都人議論,那老頭是個瘋子,你和他相交要當心。”

“二姐放心,他是好人,不僅不會害我,還教給我真學問,別聽那些無趣婦人嚼舌根!”

昭蘇笑了一下,嘆道:“我不懂什麽真學問,只是小二,我常疑惑著,你所思所行都和其他人不一樣,你說你將來會成為什麽樣的人呢?”

這話讓諸葛亮詫了一下,他猛地想起老人丟給自己的選擇,是做出世的高蹈之士,埋首巖穴,終老此身,還是做入世的經濟人才,嘔心瀝血,為天下蒼生一搏?或者,什麽都不是,只是平凡至飛塵的一介草民。

是呢,我要做個什麽樣的人呢?

他停住筆,聽得微風敲窗,看得雨後彩虹渲染天幕,誰在墻外唱曲,蕩悠悠如癡如醉,庭院裏芬芳尚存,幽香滿懷。

這樣美好的季節,怎麽會是個血腥板蕩的亂世呢?

卷尾

北方的天空高遠遼闊,像一桶忽然潑灑的水,沖沖蕩蕩沒有盡頭,絲綿似的雲飄在水中央,水面不動,雲團也不動。

劉備忽然不喜歡北方的天空了,他覺得太單調太慘淡,像沒有表情的一張臉,蒼白而醜陋,天盡頭的地平線也太直,是乏味的人生輪廓。

他生在北方,長在北方,對北方太熟悉了,夢裏也常常見到北方的天,北方的土,北方的男人女人,這種熟悉沉積久了,便成了膩煩的枯燥感。

他不知道自己還要在北方待多久,也許是十年,也許是一輩子,也許那麽一天,他老得再也走不出北方,便死在這裏,埋在北方的哪一抔土下,立一座冷冰冰的石碑,碑上寫著“先考劉公諱備之墓”。

會不會有人憑吊他,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了,再過上五十年,或者二十年,人們便會忘記他,甚至他的墳墓也會湮滅在牛羊的蹄下。荒草一年年生長,人一年年死去,這世上立過多少墓碑,能留下幾座呢?

他回過頭,身後的隊伍蜿蜒如長草,一眼便望到了盡頭,關、張在馬上打盹,張飛嘴裏嘀嘀咕咕,也不知是在抱怨昨晚沒睡好,還是在說夢話。

自從他投在公孫瓚麾下,受著這個少時同學的庇佑,打發了一個不高不低的將官位,仿佛主人身邊討趣的清客,沒有兵沒有土地,還要提防寄人檐下的種種猜忌,日復一日說著假話空話,只為討一口人家嘴裏吐出的吃食。

如今,公孫瓚終於給了他一個平原令的職位,公孫瓚正和袁紹爭奪冀州,需要有人守住南方門戶,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發小劉備最合適。劉備好歹是有了塊不大不小的地盤,手下有了三五百不強不弱的兵,卻仍然是人家驅馳的馬駒獵狗蒼鷹,這也許就是他劉備的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