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幼年喪父,遭人生突變(第3/6頁)

刹那之間,諸葛亮陡然醒悟,也許,這就是真正的人生大變,他到此時此刻才刻骨銘心地體會到,沒有變化的人生該有多美好。

他大聲喊道:“爹爹!”他撲在床榻邊,不顧一切地大哭起來。

諸葛亮這一哭,本就在嗚咽的諸葛均、昭蕙、昭蘇都被勾起了悲痛,一個個放開了聲,連一直隱忍著的顧氏也忍不住了,一屋子人頓時哭成了一團。

諸葛玄眼見不是個事兒,忍著滿心的悲酸,近前去抱起了諸葛亮,回頭對顧氏道:“兄長要靜養,這麽哭怎麽成!”

顧氏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牽住了諸葛均:“走走,我們大家出去。”她驀地想起醫士的話,對諸葛玄說,“給瑾兒,”她哽了一下,抽噎著將眼淚吞咽下去,用力地說,“給瑾兒去信,叫他回家,回家……”

事情緊急,不容耽擱,諸葛玄做主遣了妥善人,備了快馬,立時便趕往洛陽,務必要讓諸葛瑾和父親見上最後一面,萬不得已倘或見不到,也不能錯過葬禮。

這邊信使剛剛收拾停當,大門還沒出,諸葛玄正要再吩咐幾句,乍聽得城樓上敲起了鐘聲,一聲長一聲短,仿佛垂死病人的最後呻吟。

他愣了一會兒,忽然像是被電擊了,驚道:“是喪報,喪報!”

已不容他多作想象,小半個時辰後,郡府公門已在官坊上貼了喪報,還派人去奉高各家各戶逐一通報,知會自今日起,百姓之家不得婚嫁宴樂,當服滿三十六日大孝,敢有擅行非舉者,以大不逆論處。

這是東漢光和六年四月,漢靈帝劉宏駕崩,留下一個混亂的帝國,一個搖擺的權力空位。

隨著皇帝的離去,整個國家的形勢越發岌岌可危,諸葛一家也被無常的命運拖向了深淵。

一面是國喪期間的靜默哀思,一面是諸葛一家人焦急地等待諸葛瑾回家,可左等右等不見半個人影,連派去的信使也像是消失了,想托了人再傳信,可國喪期間,各關津限制人員來往,別說是尋常百姓,就是貴胄官宦也不敢隨便走動,至於通往大喪中的洛陽城幾乎不可能。迫不得已,只好到處打聽小道消息,偏生那林林總總的消息更令人心焦:一會兒說洛陽城內訌,十常侍和大將軍府開戰,殺得滿城血流成河;一會兒說有西北羌兵進城,足足十萬之眾呢,天下大概要改姓羌了;一會兒說皇帝怕都被殺了,九五之尊的位子還不知道是誰坐呢,這國家怕是要完蛋了,大家夥趕緊收拾東西躲到鄉下去吧。

各種消息說得有鼻子有眼,偏又不能刨根問底,即便問,又能問出什麽來呢,只好在心裏煎熬著,企盼老天有眼,善人得善報,除此而外,只能守著垂死的諸葛圭,和一個殘破的家。

這麽拖了快一個月,待得服喪期將盡,諸葛圭卻越發是不行了,醫士說只不過是捱日子,能撐到現在簡直是奇跡,或者是有未了心願,也許是為等著見哪個人?

這一天,諸葛圭約略好了些許,看得夜色臨近,諸葛玄便說無須都守在床前,遣散眾人歸屋就寢,唯留下顧氏照看。

那黑夜如染了墨的一張畫紙,無聲無息地籠罩著沉睡中的世界,本來倚床打盹的顧氏猛然驚醒,窗外更鼓清敲三聲,皎白的月光灑在窗前,紗一樣輕柔。

她低頭看著床榻上一動不動的諸葛圭,那張清朗的臉被冷清清的月光沐浴,顯得異常清晰,黑夜中,那雙眸子熠然生光,似乎一直在凝望她,她顫抖著說:“你醒了……”

她打了一個激靈,吩咐一直守在外屋的女僮去喚醫士,一面燃起燈,一面又去門口張望,生怕諸葛圭只是暫時清醒。正慌張間,醫士已來了,給諸葛圭把了脈,沉吟片刻,在幾處關脈行了針。

顧氏緊張得嗓子眼似被紮了,只漏氣卻不發聲,眼睛直直地盯著醫士,愣是沒吭一個字。

“讓家人都來吧。”醫士只說了一句話。

顧氏像被重錘擊了,眼睛似揉了沙子,登時花了,豆黃的燈光在拉伸變形。

一會兒,諸葛玄領著諸葛亮、諸葛均和昭蕙、昭蘇兩姊妹進來了,一屋子人竟像失了皮肉的遊魂,連表情都縹緲起來。

諸葛圭緩緩地看著親人,目光有時停留得很長,有時又無力地滑落了,他說不出話,費力地張了張口,顫顫地伸出一只手,扣住了顧氏的手腕。

顧氏被他攥得動不了,她不得不蹲下身子,把臉湊近了:“你想說什麽?”

諸葛圭努力地聳動著喉頭,終於發出了聲音:“對不住。”

頃刻間,顧氏淚水湧動,這三個字似乎一把頭,把她心裏的委屈和傷悲都挖了出來,她其實才是個初歸人家的新婦,還不曾體味過夫妻恩愛的溫馨,連爭執吵嘴都沒有來得及品嘗,便要面臨慘絕的死別,這個家裏,每個人都可能不幸,可最無辜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