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入洛陽,落魄劉備亂世覓功業

洛陽城外十五裏,綠草匝地,蒼郁遍野,飽含著厚重水汽的初夏暖風自南向北吹拂,在成百上千的蔥郁丘陵間跌宕起伏。

三騎快馬如颶風般掠過廣闊無垠的中原腹心,跑馬疾馳,風在身後如巨翼展開,推著趕路者越奔越快,像是要飛入了雲裏。

奔騰的駿馬將視野拉得開闊起來,遠方一座青色山峰像一只巨大的手臂蜿蜒向北,成為洛陽城的天然屏障,這便是聞名遐邇的邙山。依著連綿山勢,十幾座帝王陵墓傍山而建,其間圍繞著上百座碑林牌坊,成千尊高大雄峻的翁仲,以及森森聳立的高大古柏,和古拙硬朗的石闕,仿佛一個個不可磨滅的標志,挺立在無垠的蒼穹之下。

沿著邙山奔馳,仿佛行走在帝王的功過是非中,那一座座沉默的冰冷穹廬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什麽,只是過路的人們常常聽不懂。

這時,當首一騎猛地一勒馬,騎手用力地拽住韁繩,扼住了坐騎的沖勢,馬蹄不耐煩地刨了刨地上的野草。

“大哥,怎的了?”奔馳在他身後的黑臉青年見他勒馬,也狠狠一扯韁繩,他力氣很大,將那馬兒拖拽得原地打了個轉。

“籲!”緊隨其後的紅臉青年也拉轡停馬。

當首的騎手直起身體,神采奕奕的目光平平地送出去,他一指前方:“看那裏,原陵!”

三人都舉目眺望,在他們之外一裏處,肅然屹立著一座宏峻闕門,闕門之內甩出去一條長長的神道,神道的盡頭是山一樣高大的陵墓,豐碑般蒼然肅穆。在陵墓的北面,咆哮的黃河水奔流不息,滾滾濤聲仿佛殿堂上隆重的金磬。

“那是光武皇帝的寢陵麽?”黑臉青年問。

領首者點頭:“是,這裏正是光武埋梓之地,南依邙山,北傍黃河,取枕河蹬山之意,以配光武偉烈!”

紅臉青年專注地望向原陵,目光深深地探了進去:“聽說這陵前植有二十八株古柏,以象雲台二十八將。”

黑臉青年興奮地撫掌:“乖乖,雲台二十八將,聽老輩說,那是二十八星宿下凡,幫助光武帝平定天下,可吹得神乎其神。”

領首者長嘆,嘆息被曠野的風吹入天空:“雲台二十八將,曾經功名赫赫,後代子嗣卻盡皆凋零,世事無常,功業如夢,令人傷感!”

紅臉青年也自感嘆:“鄧、寇、馬一幹人,當年雄姿勃發,中興漢室,留名千古,爵祿傳之後世,得以功名終,誠為難得!”

黑臉青年癟了癟嘴皮子:“皇帝老子的心,說不準啥時就變了,功臣也未必能保住一世平安,如此說來,光武真算有義!”他搭著涼棚,遠遠地巡查了一番,“這邙山四面埋著十來個皇帝,咱們要不要都去看一看?”

領首者輕輕搖頭:“還是進洛陽城吧,這帝王陵墓也不是尋常人可得觀瞻。”

黑臉青年戀戀不舍地對那壯闊陵墓逐一掠過:“大哥,進了洛陽城,我們去哪裏歇腳?”

領首者揉著馬背上柔軟的鬃毛:“先去拜訪我的老師。”他停滯著,神色恍惚起來,“然後再議吧。”

黑臉青年忽然顯出慌張的神色,往身上四處摸來摸去:“拜訪當世大儒,我這一身流寇打扮,太失禮了,大哥,你先給兄弟們買一身好衣服,收拾得光鮮些,再登門見禮,不然跌了你的顏面!”

領首者只笑不答,那紅臉青年卻一面笑他故作姿態,一面推搡他:“張老三,就沖你這釜底臉,便是穿金戴銀,也照樣驚殺世人!”

黑臉青年瞪著他的眼睛:“你好看,你面若豕肝,該拖去牛市待價而沽!”

紅臉青年甩了他一巴掌,也不再打趣,卻收了笑,說道:“大哥,尊師傳信召你入都,莫不是有向朝廷舉薦之意?”

領首者遲疑地說:“老師信中並未提及此意,或只為敘師生之情,我也不求別圖,能與老師再見,喜莫大焉。”

黑臉青年插話說:“我瞧舉薦也沒什麽不妥當,憑大哥的才幹早該位列朝班,你們瞧瞧如今的世道,那些不學無術的貴胄子弟憑著姻親關系,竟至紫綬皂衣,便是那大字不識一個的商賈,只因坐擁豪富,居然也能向朝廷買下二千石的官位,滿朝上下,真真是豬狗充盈!”

紅臉青年也被激起了憤慨之心:“正是!黃巾橫行天下時,有多少義軍浴血沙場,披堅執銳,弭平戰亂,可朝廷論功行賞,獲賞封爵的不是高門弟子,便是行賄公門的販利之賈。”

領首者落寞地一嘆:“世道如此,你我能奈若何?”

紅臉青年也自覺悲意陡生,他不再提及不平事,岔開說道:“大哥,既是不瞻仰帝王陵寢,早入洛陽才好,晚些城門緊閉,又得等下一日了。”

領首者舉目,匍匐在邙山腳下起伏的帝王墓猶如一座座鱗次櫛比的高大牌坊,他長長舒了一口氣,揚手一揮:“帝王之業,生錄青史,死葬青山,瞻望弗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