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入洛陽,落魄劉備亂世覓功業(第3/4頁)

盧植微微一嘆,輕笑道:“玄德久等了!”

劉備一驚,轉臉瞧見盧植跨步進門,他慌忙起身趨步向前,恭敬地深深伏拜下去。

盧植扶了他起來,示意他落座:“算算看,我們有十年沒見了吧?”

“是,這些年學生雖與老師隔絕兩方,卻常常想起老師的教誨。”劉備諄諄地說。

聽著劉備一如既往的恭敬話,盧植不免感慨。年少時,劉備是出了名的頑劣,他雖是漢室宗親後裔,家道卻早在祖輩時便已凋敝。生長邊荒,幼小失怙,與母親相依為命,小小年紀便吃透了那冷冰冰的人情世故,於鄉野間養出了一身的蠻橫習氣,在涿縣一帶呼朋喚友,闖出了市井名頭,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霸王。他十五歲時求學在盧植門下,因著那坐不住的秉性,天生不是讀書的料,雖學無所成,可在盧植面前,卻總是謙遜溫和,仿佛換了一個人。

盧植道:“你的事,我多少也風聞一二,知道你曾赴命征討黃巾,立過戰功,我在尚書台看過州郡呈遞的功臣名簿,見過你的名字。”

劉備愧然一嘆:“慚愧,學生辜負老師期許,和老師的平叛功業相比,那些戰功微不足道,而今學生白身一介,上不能報效朝廷,下不能護佑家小。”

話是如此說,實際上劉備卻是滿腹的委屈。自中平元年(183年)黃巾掃蕩九州,劉備於涿郡起義兵,數年間身經百戰,大小戰功不可勝計。可朝廷論功班爵,只封了一個小小的安喜縣尉,俸祿四百石,而那些坐待他人殊死征戰的貴胄子弟,依靠著家族蔭庇,以及和朝廷權貴的苞苴交易,虛以功勞上告朝廷,橫奪了立功將士的功祿名額,得封高官顯位,寒了多少起於微末而建功甚高的平叛將士的心。

劉備心灰意冷地去安喜縣任職,方才居官兩年,州郡被下詔書,稱道以軍功得拜地方官吏者,若有武略而無文治,當沙汰之,賢者留任,拙者罷黜。詔書下至安喜,劉備心中不安,恰好北部督郵巡行安喜,督察屬吏,以定擢黜,有曉事的官屬備了厚禮相贈,方才得以保住官帽,劉備無錢送賄賂,便被列在了第一批罷黜名單裏。

劉備想到自己起兵平叛,九死一生,朝廷恩賞慳吝,才封了個末流小官,居官短暫,也未嘗幹犯官典。如今卻連這微薄俸職也保不住,實在忍無可忍,一怒之下沖入傳舍,將那督郵拽出房舍,來回抽了上百鞭,嚇得一舍之人噤噤不敢動彈。既惹了禍事,劉備也無心留戀仕途,便將督郵吊膀子捆在拴馬柱上,索性掛印棄官,亡命奔逃,將這官位功名丟了幹凈。

這些年來他浪跡天涯,也曾重拾戎馬,卻始終掙不到個像樣的功名,一直沒有根基地漂泊,飛蓬般四海遊歷,見多了天下悲苦。隨著見識的厚增,對世事的失望也更深徹。

這些事盧植其實多少知道一點,他也沒有多問,便說道:“前回公孫瓚來信,說起你的事,我心道我們師生多年未見,邀你來洛陽一敘。”

公孫瓚和劉備是同門師兄弟,兩人當初同拜於盧植門下,同食同案同寢,好得像一個人。當時年少輕狂,各自壯懷激烈,相邀異日同創大業,共登雲台!可數年過往,世事翻轉無常,相比劉備的落魄,公孫瓚卻是一派風光錦繡,他在幽州橫行疆場,早已經封侯拜將,邊地人提起他,不稱名而呼之“白馬將軍”,這響當當的名號讓北方的烏丸人鮮卑人聞之色變。他有時也會給劉備寫信,字裏行間皆是藏不住的得意忘形,好是一番鋪天蓋地的炫耀。

提起公孫瓚,劉備心裏泛起五味雜陳的泡沫,他按捺住了,安靜地說:“多謝老師掛懷,學生一切安好。”

盧植點頭:“這次召你來,一是為修束脩之情,二則是為而今周邊不寧,朝廷再發征募良才之旨,我知你曾有平叛功業,舉賢不避親,我有意向朝廷舉薦你,可如今朝廷多事,舉薦之事可能要耽擱了。”他說起也覺得深有愧意,劉備卻生出了感激,他天生是任俠仗義的氣概,人家對他的滴水之恩,他必定刻骨銘記,哪怕最終並未幫到他,他一樣拜謝你的心意。

“不過也無妨,待得這段時日過去,這事還有轉圜。”盧植款款解釋著,提到多事之朝,不免想起重病的皇帝,心上一沉,他忙轉了念頭,面露輕松地說,“既來了洛陽,不要著急離開,先住下來,”他停頓一會兒,“就住在府上吧,別走遠了,我們隨時可以見面。”

劉備忙道:“多謝老師,學生有地方住,就不用打擾老師了。”

拒絕得太快太堅決,盧植不免訝異,他隱約覺察出這源自劉備驕傲的自尊,在寸土寸金的洛陽城,別說尋一區小宅落腳,便是住逆旅也是一筆駭人的開銷,一個漂泊江湖的白身,拿什麽財力在洛陽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