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老公公抽簽問災咎 新宰輔裝傻掩機心(第5/6頁)

“你且回去,按本輔的交待辦理就是。”

褚墨倫躬身退下。馮保見沒有了外人,便呷了一口書辦送上的熱茶,悻悻然說道:

“鳳盤先生,恭喜你呀,多年的媳婦熬成婆了。”

張四維早從馮保的臉上看出來他今兒個好像是專門找岔子來的。他尋思究竟什麽事兒冒犯了這位惹不起的大內主管,便試探著說道:

“老公公,元輔太嶽先生突然不豫,說走就走了。好長一段時間,咱都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如今,蒙皇上錯愛,讓咱在內閣牽頭。咱也清楚自己不是這塊料,正說等忙過這段時間,就專門到您府上拜望,向您討教。”

“你討教什麽?”馮保乜著眼,一副盛氣淩人的架式。

張四維很不受用,但他強忍著,想著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今兒個好歹做個“哀兵”,先把這喪門星對付過去。於是雙手按膝長嘆一聲,苦笑著說:“該討教的地方多著呢。譬如說,咱每天總要替皇上擬幾道票,有的票好擬,有的票就讓咱頗費躊躇。往常咱見著張先生,遇有疑難處就寫揭帖求見皇上。皇上也總是及時在平台召見。咱如今碰到同類事情,也給皇上寫過求見帖子,但皇上總是批一句“先擬票來”,不肯給機會聽咱奏對。皇上究竟心下如何想的,咱心裏頭吃不準。這樣的事情,咱不請教老公公,還能請教誰呢?”

馮保不知道張四維說這席話的目的,是表明皇上不信任他呢,還是皇上還不習慣把他張四維當首輔看待。馮保覺得其中必有蹊蹺,問道:

“你是說,你當了兩個月的首輔,皇上還一次都沒有召見過你?”

“見過兩次,都是在元輔太嶽先生的治喪期間,且都是內閣三位輔臣一同見的,所談也僅只限於太嶽先生的喪事,以後就沒有召見過了。”

“平台單獨召見首輔,這是朝廷的議事制度。皇上不肯見你,一定別有所因。”馮保說著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用那種幸災樂禍的口氣問道,“鳳盤先生,你想想,有什麽地方得罪了皇上?”

張四維見馮保著了他的道兒,心裏頭暗暗高興,表面上卻哭喪著臉答道:“咱一天到晚小心謹慎,怎麽可能得罪皇上?”

馮保嗤地一聲冷笑,譏道:“你的小心謹慎,老夫是領教了的。”

“馮公公,你這話……”

馮保的怒氣終於爆發,只聽他斥道:“往常,老夫打個咳嗽,你就跑過去噓寒問暖。這一回元輔張先生過世,老夫為他治喪,累垮了身子,大病一場,在家躺了一個多月,多少人都知道上門安慰幾句,惟獨就見不著你的影兒。老夫知道你當了首輔,身價兒高了!"

馮保夾槍夾棒不留情面,張四維聽了好不尷尬。其實,乍一聽說馮保害病,他就有心去探望,是張鯨攔住了他,張鯨說:“皇上如果知道你與馮保拉扯得緊,立刻就會對你起了戒心。”他一想有道理,便只派管家提了禮盒兒到馮府探視,但這等內情又怎能捅出來,他只得支吾著說:

“咱實在是忙不過來,所以讓管家代咱過去,給老公公請安.”

“你那管家來了不假,還送了一盒長白山的老人參,一床日本國產的鵝絨褥子,這都是貴重物品,老夫還得感謝你。但感謝歸感謝,老夫心裏頭卻還是惆惆悵悵的。這年頭兒,人情比黃金更寶貴,老夫哪稀罕你的財寶?要的,還是你過去的那份情意。鳳盤先生,你總不能一闊臉就變吧!”

馮保提起葫蘆根也動,不給張四維一點面子。張四維雖然一腔悶火煮得熟牛頭,但還憚著馮保的威勢,只得一味地賠小心:

“老公公,你這是多心了,咱這些時候的確是忙……”

“忙什麽,忙著走馬換將是不是?”馮保嗆道。

張四維臉上有些掛不住,微諷道:“老公公越說越離譜了,什麽走馬換將,咱走誰的馬,換誰的將啊?”

“換太嶽先生的將嘛!”

“太嶽先生對咱多年栽培、提攜,咱感他的恩還來不及,怎麽可能過河拆橋?”

“如果你真是這樣做,皇上對你就不會如此冷淡了。”

馮保這是說的一句氣話,誰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張四維便猜測馮保今日這般有恃無恐,是不是得了皇上什麽旨意,頓時心裏發怵,也顧不得尊嚴,競艦著臉問:

“老公公是說,皇上對咱產生了誤會?”

“不能說是誤會,應該說是事實。”馮保索性一唬到底。

“什麽事實?”張四維眨巴著眼睛。

馮保問道:“你出掌內閣,擬的第一道票是什麽?”

“第一道票,”張四維蹙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忽然心有所悟,明白馮保今番前來興師問罪的原因,便答道,“是關於潘晟入閣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