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馮保探病窺猜聖意 錢普求見又啟新憂(第4/5頁)

“會怎麽樣呢?”張居正警覺地問了一句。

“李太後肯定不高興,”馮保慢吞吞言道,“張先生大概還記得奴兒花花的事,隆慶皇帝寵著她時,李太後恨之入骨。從此,只要一提波斯美女,李太後那張臉,立馬就拉下了。”

馮保一臉峻肅,把問題說得很嚴重。張居正心上不悅,正思著替自己作些解釋,忽見遊七推門進來,稟道:

“老爺,工部右侍郎錢普急著要見你。”

“他人在哪?”

“就在大門口,”遊七回答,“老爺不發話,守門軍士不肯放他進來.”

“他有什麽事?”

“瞧他那副神態,猴兒巴急的,好像有什麽重大事情要稟報:”

“就是天塌下來,也不能見他。”馮保一旁插話。

“為何不能見?”張居正問。

“你這副樣子見人,不是走漏消息麽?”馮保說著提醒道,“張先生,現在不能讓任何人看見你的病容。”

“可是,錢普有急事。”張居正答。

“反正該說的話咱都說了,該怎麽做,還是張先生你自己決斷。”馮保說罷拱手告辭而去。

張居正聽著馮保下樓的腳步聲,想一想,覺得他言之有理,自己斷不能躺在病床上見人,遂讓遊七扶他起來,兩位侍女忙碌著給他穿戴梳洗,將他扶到樓下的客廳。張居正因大便口掉了一小節腸子出來,且時時在滲血,坐下來生痛生痛,侍女便在他坐著的繡榻上墊了又厚又軟的褥子,即使這樣,張居正坐上去仍然如同針紮。

錢普在遊七的引領下,急匆匆走進了山翁聽雨樓的客廳,在進門前這段路上,遊七一再叮囑他,稟告事情要言簡意賅,說完就走,萬不可耽誤首輔休息。聽到這話錢普心下一格登,猜想首輔一定病得不輕。卻說張居正病重臥床不起的消息,在京城已是廣為傳布!但究竟病得如何,卻誰也說不清楚。自萬歷六年錢普從真定府知府任上升調進京任工部右侍郎後,他就一直得到張居正的賞識,並成為張大學士府的常客。即便這樣,這次首輔患病,他依然打探不出真實情況,幾次登門都被婉拒。此情之下,錢普就禁不住瞎猜疑,這回總算讓他逮著機會,能夠當面一探虛實了。

一走進山翁聽雨樓的客廳,見首輔袍服加身衣冠整潔坐在繡榻上,完全不像是重病在身的人,錢普頓時心下一寬,忙迎面磕下頭去,唱喏道:

“工部右侍郎錢普覲見首輔大人。”

“坐起來說話,”張居正剛啜過參湯,說話有了中氣,“你有何急事?”

錢普聽這聲音,越發相信首輔沒有得什麽大病。他坐到首輔對面的椅子上,雙手按著膝蓋頭,本想奏事,話一出口卻又變了題目:

“卑職聽說首輔大人尊體欠安,心下一直不踏實,曾到府上探視數次,都進不了門。”

“不單是你,多少公卿大員想來看望,都被我擋了。”張居正扯著力氣說話感到吃虧,又催促道,“你有何要緊事,趕快說。”

“是這樣,”錢普感到張居正的眼光犀利一如往日,故不敢看,只勾著頭言道,“今天早上,卑職剛到衙門點卯,皇上就差內廷供用庫的管事牌子趙福跑來找我。”

“找你幹什麽?”

“傳達皇上旨意,要急速去雲南購黃銅兩萬斤,以作大內鑄錢之用。”

“什麽?”張居正突然一個挺身,由於使勁,屁股下大便口便如撕裂一般疼痛,他咬著牙忍住,盯著錢普目光如電,厲聲問道,“內廷要鑄錢?”

“是的,”錢普擡起臉來回答,“皇上說內廷供用庫供費不足,太倉銀又不可征用,就想著自己鑄錢。”

“你怎麽說?”

“卑職一想,這事兒關系到朝廷錢法,即便是皇上,私自鑄錢也不合法制,便對趙福說,鑄錢事大,卑職作不了主。”

張居正點點頭,籲了一口氣,又問:“後來呢?”

錢普撚了撚胡須,哭喪著臉回答:“趙福當即就把卑職斥了一通,他說‘這事兒皇上親自定下,要你作什麽主?你的任務是一個月內.把兩萬斤黃銅購回來。’說完就揚長而去。他一走,卑職越想越不對勁,就趕緊跑來請示您,這事兒到底該怎麽辦?”

“唉!”張居正身子朝後一仰,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皇上怎麽這麽糊塗呢?”

“是啊,趙福的意思,要卑職今天就辦下移文,六百裏加急傳到雲南撫台衙門。”

“先不能辦!”

“卑職遵令,”錢普覷著張居正,又猶豫著問,“皇上那一頭,如果追問起來怎麽辦?”

“你先給皇上寫一道奏折,勸告皇上要奉守朝廷錢法,並要把私自鑄錢的危害闡述清楚。”

“是。”

錢普答應一聲,卻不理會遊七頻頻向他使眼色要他快走,他仍磨蹭著,似乎還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