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談度牒巧使系縻術 說玉娘觸痛離別情(第2/5頁)

張居正一番表白,張四維心裏頭不敢贊同,他知道翰林院詞臣擁戴呂調陽取代首輔的事,張居正聽說後非常震怒。在家守孝三七之後來到內閣,見了呂調陽還是臉色鐵青,幾天都不說話。嚇得呂調陽大氣不敢出二氣不敢申,想表明心跡又找不到辦法。但首輔現在卻如是說,這也是一種姿態——大凡勝利者,對無力反抗的弱者總是表現得寬宏大量。從內心來講,張四維同情呂調陽,但他審時度勢,覺得與其得罪張居正,還不如得罪呂調陽。想了想,他趁機挑撥說:

“首輔對呂閣老的評價,極為允當,但依下臣看來,呂調陽此次請求致仕,還另有所因。”

“啊,還有什麽原因?”張居正問。

“這次首輔回鄉葬父,呂閣老猜想可以臨時執事,那幾天.看他臉上還掛著些喜氣兒。後來,皇上給內閣發來聖諭,一應大事仍須首輔酌處裁定。呂閣老聽了,什麽也沒說,就寫了奏折,申請致仕。”

“皇上要這樣做,並不是不谷本人的意思,呂閣老又何必多心?”張居正蹙著眉頭,言語中頗有責怪之意,接著又說,“呂閣老不肯值事,在外人看來,也有推卸責任之嫌。皇上要從太倉調二十萬兩銀子到內廷供用,這是明顯不合規矩的事,不單呂閣老,就是你們余下三位輔臣,也都不置一詞,難道這也是無章可循的大事?也得我親自處理不可?”

張居正唇槍舌劍,雖然責備的是呂調陽,卻把張四維等另外三位閣臣也捎了進去,張四維臉紅紅的,低聲支吾道:

“呂調陽是次輔,他不表態,咱們站出來說東道西,豈不有越俎代庖之嫌?”

張居正聽了這句話,半晌不吭聲。通過幾天的了解,對於三個月來京城發生的一些大事,他多少心裏有底。四位閣臣中,呂調陽倒有一多半時間不入閣當值,余下張四維、馬自強、申時行三位,雖然每日準時到閣辦公,但都不敢越雷池一步。碰到稍稍有些棘手的事情,要麽六百裏加急把公文傳到江陵,要麽就暫時壓置等待他回來處置。張居正雖然對閣臣們擅權始終抱有警惕之心,但對他們這種遇事推委不擔責任的做法卻是更為惱火,他決定趁機將張四維敲打敲打,便言道:

“這三個多月來,內閣真正辦成的一件事,大概就是你主持的度牒發放了。”

一聽到“度牒”兩個字,張四維眼皮子一跳,幹笑道:“這是件小事兒,下臣做起來,倒也不費周折。”

“周折倒不費,但卻壞了朝廷的規矩,”張居正口氣嚴厲起來,“你們說大事須得由我裁奪,一下子增加一千份度牒,這件事情大不大.為何事先不讓我知道,嗯?”

張四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囁嚅道:“增加度牒之事,也是事出有因.已經六年沒有發放度牒了,各地湧到京城來希望得到度牒的僧人,怕有上萬人。不少當路政要幫著說話,原定度牒數額實在不夠.下臣便就近請示次輔呂閣老,由他具名上奏皇上,皇上也就開恩.準了呂閣老所請,多給了一千個名額。”

張居正冷笑一聲,言道:“你不是說呂閣老不肯擔責任嗎,這一回怎麽如此積極?”

“呂閣老大概想著這是件小事。”

“你呢,你也認為是小事嗎?”

“是的。”張四維聲音很低。

張居正雖然對這件事不高興,但在他急需要處理的事情中,這的確是一件拈不上筷子的小事。他之所以要在今晚上特別提出來,目的是給張四維一個訓示。此刻他瞅著一臉緊張的張四維,語重心長地說道:

“入閣之前,你也當過禮部尚書,應該知道發放度牒究竟是不是小事。自古以來,僧道兩教,既不可絕情剿滅,也不可慫恿提倡。我大明開國的洪武皇帝,雖然當過三年和尚,但柄國之後,對和尚道人梵緇之輩采取的國策是限制。唐宋元三朝,基本上都有大和尚或大道士被皇帝聘為國師。惟我明朝,決沒有這類怪事發生。龍虎山道教,在前朝被奉為張天師,這名號被洪武皇帝革掉,改為真人。他說,‘天至高至貴,安得有師?”這一問真是振聾發聵洞徹肺腑。自洪武之後,和尚道士各有一個得到了一品人臣的崇隆之位。和尚是姚廣孝,他位極人臣並不因為他是和尚,而是因為他是永樂皇帝的軍師,是第一號靖難功臣。第二個是道士陶仲文。世宗皇帝晚年好齋譙,不但滅佛,還把道教捧到天上。陶仲文以丹符方術取得世宗信任,竟然當到了禮部尚書,並襲一品少師勛銜。這陶仲文是湖廣黃州府人,說起來,還是不谷的同鄉。他得寵時,不谷正在國子監任司業,曾同他見過幾次面。他那時極得世宗信任,就連首輔嚴嵩都畏他三分,多少無恥官員都紛紛巴結討好他,想他在世宗面前幫忙說好話,以圖升官。不谷則對他沒有任何好感。心想此等妖孽列於公卿之上,實乃是朝廷的不幸。世宗去世前兩年,這陶仲文病死在任上。世宗呈帝居然給了他賜祭九壇的殊榮,並繼續寵信他的黨羽王金、陶仿、陶世恩、劉文彬、高守中之流。直到世宗駕崩,時任首輔的徐階才把這五個人緝拿歸案問成死罪,一時間士林莫不拊手稱俠。穆宗皇帝即位,便降敕收了前朝皇帝賜給龍虎山張真人的二品眼印,改為六品提點。去年,張真人跑來北京活動,希望恢復二品待遇,連李太後都被他說動,不谷則向太後陳述厲害,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