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議奪情天官思抗旨 陳利害皇上動威權(第5/6頁)

“是啊!”張居正長籲一口氣,嘆道,“張瀚以為我不肯守制是貪圖權位,這樣的誤解太大!”

“他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李義河憤憤說道,“這些人,打著維護朝廷綱常的旗號,實際上是棄天下蒼生而不顧。”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是別人管不得的事情,由他去吧。”張居正露出一臉的輕蔑,“只是不谷看錯了人,居然信任他這麽多年。”

李義河回道:“如果叔大兄下定決心清丈土地,則奪情事勢在必行,張瀚辜負皇上的期望,不肯出面慰留,幹脆,由我出面聯絡部院大臣來做這件事。”

“你出面不妥。”

“為何?”

“人家都知道你我的關系,你出面慰留,難以服膺於天下士林。”

“如此說,王國光也不行。”

“對,他也不行。”張居正回答得肯定,“不谷平日做事,雖大刀闊斧不避嫌疑,但又何嘗不是如履薄冰,何況奪情這件事,更不能給那些清流留下什麽口實。”

“我知道了,相信我李義河會辦妥這件事。”

兩人又就一些具體事情密談了約一個時辰,李義河方告辭離去。他剛一走,張居正就命遊七去找徐爵,讓他把張瀚不肯出面上書慰留的消息迅速告知馮保。馮保本以為讓張瀚上書是十拿九穩的事兒,卻沒想到病騾子也有尥蹄子的時候,頓時感到事態嚴重,便連忙進了乾清宮,向李太後稟告此事。李太後吩咐手下太監把皇上從東暖閣喊來,一同商議此事。

“張瀚是張先生一手薦拔的人,平時倒十分謹慎,這次是誰給他灌了迷魂湯,競發了糊塗,嗯?”李太後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盯著馮保問,不等回答,她又重重地補了一句,“難道他不知道,張先生是先帝欽定的顧命大臣麽?”

馮保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陰陰地說:“大凡朝廷出一點事情,各路神仙都紛紛浮出水面。”

小皇上聽出話中有話,便問道:“張先生奪情事,京城裏都有什麽反應?”

“上午,翰林院掌院學士王錫爵帶著十幾個屬下,都穿著大紅袍子,跑到內閣向呂閣老恭賀。”

“恭賀什麽?”

“恭賀他升遷首輔。”

李太後秀眉一豎,怒氣沖沖斥道:“這幫酸文人,怎麽會如此大膽?”

馮保解釋:“朝廷有規矩,首輔三天不當值,次輔順而遷之,就可以坐到首輔的位子上。”

“皇上還沒有頒旨,呂閣老就能當首輔了?”李太後望了望兒子,潑辣勁兒又上來了,“京城裏頭,讓張先生整治了幾年,官場上的邪氣兒都消失了。如今張先生的父親去世,他們又覺得有機可趁了。”

“屎殼郎拱糞堆,這是難免的事兒,”馮保不倫不類比喻了一句,又道,“這幾日,東廠報上的訪單,都是一些官員們暗中串連的事兒,有些人想在張先生奪情一事上做做文章。”

“他們究竟想要怎樣?”

“擠走張先生,只要他一離開首輔之位,那一班搗蛋官員,就沒人制服得了。”

李太後覺得馮保的話有道理,便問小皇上:“鈞兒,你現在離得開張先生麽?”

小皇上盡管已十五歲,但還不敢單獨柄政,因之對張居正倚之甚深。他答道:

“母後,朕還離不開張先生。”

“是啊,你雖然貴為天子,畢竟還是孩子,”李太後一咬嘴唇,狠狠說道,“不能讓這些人胡鬧下去,張先生奪情之事,不容討論。”

“那,翰林院那幫詞臣如何處置?”馮保趁機問道。

“管這些小人物做甚?要懲治,就懲治張瀚。”

李太後這麽一說,小皇上立即附和,言道:“這張瀚竟敢抗旨,朕不能饒他。大伴,傳朕旨意,令他立即致仕。”

“奴才遵旨。”

馮保叩首退下,忙顛顛跑回司禮監擬旨去了。待他走後,小皇上問李太後:

“母後,兒為天下慰留張先生,不知千秋萬代之後,黎民百姓會怎麽看我?”

李太後詫異地問:“鈞兒,你怎麽會這麽想?”

“孩兒畢竟是皇上,”朱翊鈞略略有些緊張地回答,“前朝那些皇上的功過是非,被張先生編成一本《帝鑒圖說》,作為經筵的日課。因此,孩兒今日所作之事,如果稍有過錯,豈不被後人恥笑?”

李太後一聽這話笑了起來,問道:“你覺得讓張先生奪情,這件事錯了?”

“父死守制,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一奪情,張先生就不能盡孝道,孩兒怕天下人說我寡恩。”

李太後搖搖頭,回答說:“鈞兒,你要記住,天下讀書人,最講究兩個字,一個字是忠,另一個字是孝。孝是對父母,忠是對皇上。如若忠孝不能兩全,作臣子的,首先就得盡忠。嶽母在他兒子嶽飛背上刻上‘精忠報國’四個字,就是這層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