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邀五公齊瞻年節禮 對空房捧讀絕情詩(第5/6頁)

卻說張居正步入內閣見張四維的值房門開著,正自猜疑問,張四維也聞聲走出了值房。他見首輔正朝裏頭走,連忙拱手一揖,笑道:

“首輔,今天除夕,也不在家歇著?”

張居正還了一禮,反問道:“你不也來了麽?”

“邵大俠一案雖然已經處理,但尚未結案。昨日,下臣從刑部調來該案卷宗,還想再看一看。”

“啊,你可有新的想法?”

張居正極有興趣地問,隨即讓張四維來到他的值房,張四維坐下後,稟道:

“那個邵大俠已死,棉衣事件按理可以結案,但胡自臯尚未處置,現仍羈押在揚州漕運大牢裏。“

“你調刑部卷宗看什麽?”張居正問。

“看胡自臯的讞審筆錄,”張四維說著看了看張居正的臉色,審慎言道:“自胡自臯收監之後,外頭輿論很大,說馮公公是他的鐵後台。如今元輔批示抓了胡自臯,是不是要查馮公公的問題。”

“外頭這些濫言不必聽它,緝拿胡自臯之前,不谷專為此事向馮公公作了通報,馮公公也是同意的,”張居正向張四維解釋,接著問,“胡自臯讞審時說了些什麽?”

“他一再辯解自己與棉衣事件無關。”

“他不是批了鹽引給邵大俠麽?”

“他說這是邵大俠設局誑他,不得已而為之。”

“他沒有攀扯馮公公?”

“沒有,一個字也未提到。”

“這一條滑泥鰍,倒知道緊要處守口如瓶。”張居正眼中掠過一絲失望的神情,思慮了一會兒,又問,“能給胡自臯定罪的.究竟有哪些?”

“有人證物證,能夠落實下來的,他實實在在貪墨了九萬兩銀子。”

“這麽少,你信麽?”

“咱也不信,但也沒有辦法,”張四維嘆一口氣,蹙著眉道,“南京刑部已派員抄了胡自臯的家,除了家中細軟值錢物件,能折出三萬多兩銀子,實際的現銀也只有三萬多兩。”

“他早就轉移了,還等著你去抄家?”張居正搶白一句,又問,“戶部尚書王國光可知曉這些情況?”

“他看過卷宗,他也不信胡自臯的貪墨只有這個數。”

“就這個數,也可治以重罪。”

“問題是……”張四維欲言又止。

“是什麽?”張居正擡了擡眼。

“昨天,馮公公讓人給下臣捎了個話兒,他說,對胡自臯的懲處,雖然沒有死罪,但活罪不能輕饒。”

“嗬,馮公公真會說話兒,”張居正嘴角泛出一絲難以捉摸的微笑,“表面上看他的意思是對胡自臯要嚴懲,實際上是要保他一條命。”

“是呀,因此下臣今日再把胡自臯的卷宗調來一閱,把他的罪行歸納清楚,然後再向首輔稟報,看究竟如何處置。”

“若想重懲一個貪官,簡直比登天還難,”張居正喟然長嘆,他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接著說,“也沒有什麽好商量的,就依馮公公的話,活罪不能輕饒,將胡自臯家產充公,個人流徙三千裏戍邊,永不準開籍回鄉。”

“是!”

張四維領命退出。張居正獨自坐在值房裏,正想著“棉衣事件”的始末緣由,忽聽得門口有人怯生生喊了一聲:

“首輔大人。”

張居正擡頭一看,見是積香廬主管劉樸,便示意他進來,盯著他問:

“你怎麽來了?”

劉樸滿臉驚慌,跪下稟道:“啟稟首輔大人,玉娘不見了。”

“你說什麽,”張居正霍地站起,叠聲問道,“你說玉娘不見了,她去了哪裏?”

“她昨日下午下得樓來,說是要去街上看看,小的也不敢阻攔,就讓她去了,誰知她一去不返。小的派人四下尋找,至今也沒有下落。”

劉樸跪在地上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張居正又氣又急,朝他一跺腳,吼道:

“還不快起來,去積香廬。”

大約半個時辰後,張居正匆匆忙忙來到了山翁聽雨樓,一路上他直跺轎板要轎夫趕快。眾轎夫哪敢怠慢,一路上如箭狂奔。等到了積香廬,一個個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都快要癱下了。張居正蹬蹬蹬搶步上樓,一把推開玉娘的寢房,只見琴箏宛然,香奩依舊,人卻不知哪裏去了。

“玉娘!”

張居正大喊一聲,寢房中回聲蕩漾。他用鼻子使勁嗅了嗅,仿佛聞到了玉娘身上的那股子特有的香味。“玉娘!”他又輕輕地呼喚了一聲,回答他的,只有虛空中那若有若無的琴聲。他心中頓時升起了不祥之兆,他記得他最後一次來到這裏是三天前。玉娘仍對他嫣然而笑,只是不像以前那樣任性撒嬌。自那次他失手打了玉娘一巴掌後,玉娘的性格就有些改變了。盡管他一再地向玉娘賠禮道歉,玉娘也寬宥了他,並且撫琴作詩蘊藉繾綣一如往昔,但細心的他,仍能覺察到玉娘深藏於心的些許惆悵。她對鏡梳妝臨風憑欄的迷茫情緒,更引起了張居正對她的百般疼愛。他知道兩人之間這種不明不白的關系對玉娘是一種傷害,他正準備選擇佳期,正式納玉娘為妾。然而,他還來不及把這個決定告訴玉娘,這位風情萬種的美人兒,突然間就離他而去,消失得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