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扇子廳扶乩問神意 總督府設宴斬狂人(第5/6頁)

“這哪兒成?”史大人緊張得額上冒出汗來,“放走了你,甭說救不了兒子,連本官的這條老命也得搭上,邵員外,只要你放了咱兒子,咱保證從此後不為難你。”

“我是欽犯,你怎麽為難我都不會犯錯,”邵大俠對眼前這位吃軟怕硬的昏聵官員既感到厭惡又產生憐憫,道,“拿紙筆來,我寫封信,你們派人送到我府上。”

片刻紙筆侍候,邵大俠只寫了四個字“放他兒子”,史大人不放心地問:

“就這幾個字兒成嗎?”

“一字千金,拿去吧。”

邵大俠說罷,起身離席,下巴一挑,示意獄卒把他帶回漕運衙門的大牢。

不覺半月過去,這期間邵大俠一次也未曾提審。那位史大人也再也見不到蹤影。有個獄卒慕邵大俠英雄之氣,便偷偷告訴他,當史大人的小兒子被人神秘送回府上後,這位老刑官經過權衡思量,再也不肯承頭讞審這個大案,於是裝病回了南京。接他手的人,現在尚未履任,故邵大俠樂得在牢裏清閑,每日與胡自臯兩人海天霧地地神侃。

看看已到了臘月二十四小年這一天,揚州城的天氣喑喑啞啞:中午,邵大俠與胡自臯兩家都買通關系送了食盒進來,兩人正欲隔墻痛飲,忽然管監的典吏進來,打開邵大俠的牢門請他出來,邵大俠對著幾樣佳肴不肯挪步,說道:

“有甚急事,待我吃了這壺熱酒再去。”

典吏腆著臉,笑道:“是咱王大人請你去,那邊的酒席更豐盛,等著你哪。”

“哪個王大人?”邵大俠問。

“咱們的漕運總督,邵爺,你面子大,咱們王大人的酒,可不是一般人能喝的。”

對面的胡自臯撿耳朵聽到這段對話,忙羨慕地插話道:“邵員外,上半年張首輔不是有信給王篆,要他照顧你麽,你捉進他的漕運大牢都二十多天了,他一直不肯露面,今天過小年,他卻來請你,據我看,八成兒有好消息。”

邵大俠一笑反問:“如果是鴻門宴呢?”說罷擡腿出門,走之前還不忘繞一腿子到胡自臯房前,隔著柵墻朝裏頭的小食桌看了看,道,“你家的獅子頭做得欠工夫,這廚子二流都稱不上。”

胡自臯嘆一口氣,回道:“身陷囹圄,何敢奢談美食,有此一頓,也差強人意。”

邵大俠又道:“揚州城中四喜閣的廚師老馬,獅子頭做得真正是好,那才是叫佛跳墻呢,你何時官復原職,就把那老馬請到你府上去做菜。”

“如果有那一天……”

胡自臯一句話尚未說完,卻見邵大俠已是大搖大擺地走了。典吏跟在身後,倒像是個跟班。

從牢房到漕運總督的廨房,大約有一裏多路,沿途戒備森嚴槍兵密布,一看到這陣式,邵大俠料定此去必無好事。走進廨房旁邊的花廳,卻見王篆已站在那裏迎候。這位手握重權的漕運總督,雖然官位顯赫,但同兩年前任北京五城兵馬司巡城禦史相比,還是一個毬樣,瘦精瘦精像個猴子,只是從他那兩只三角眼中射出的光芒,比過去顯得深沉。邵大俠一進花廳,王篆就起身一揖,笑道:

“邵員外,你終於來了。”

邵大俠還了一禮,落座後也不寒喧,兀自問道:“王大人請我來,不知為的何事?”

“沒別的,”王篆瘦削的臉頰上勉強掛著笑意,“今天過小年,請你來喝杯酒。”

“王大人何必客氣,我作客漕運大牢,已經二十多天了。”

“嘿嘿,這……我知道,你是欽犯,史大人管這案子,我不好插手。”

“怎麽今日又敢了?”

“史大人稱病,回了南京。”

“啊,”邵大俠心知史大人“病”在哪裏,便笑道,“這麽說,我邵某這顆腦袋,又可以多寄存幾天了。”

“這個,當然,當然。”

王篆嘴上這麽說,心裏頭卻是十分緊張。原來,史大人稱病回南京後,北京刑部原打算把邵大俠和胡自臯押往北京審判,但又顧慮邵大俠在江湖上的巨大影響,害怕路上被人劫走。最後刑部、都察院與大理寺三大衙門堂官一起到內閣張居正值房會揖,決定將邵大俠就地處死。為了萬無一失,這案子仍繞過揚州府,徑由漕運總督王篆辦理,王篆接到這道密令,如拿到一個燙手的山芋,實在感到難辦:第一,他在與邵大俠的交往中,感到這個人行俠仗義,的確有可敬可畏之處,親手殺他,心有不忍;第二,邵大俠在江南勢力極大,與他為敵,史大人就是前車之鑒。但是,軍令如山倒,內閣密示不能不執行。兩相比較孰輕孰重已不能判得明白,他只有橫下心來,執行北京八百裏加急傳來的密殺令。

再說邵大俠入門之前已存疑心,現在又看到王篆閃爍其辭,便欲探知此中蹊蹺。他故意裝傻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