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懲黠仆震怒張首輔 告禦狀挾憤戚將軍(第5/6頁)

“陳大人,你今兒個真是吃了豹子膽,敢於犯上了。”

“咱犯誰了?”陳吾德偏著腦袋問。

“你隔山打牛。”

“你該不至於跑到你妹婿那裏告我的刁狀吧。”

陳吾德樣子蔫蔫的,但說出的話刀子一樣紮人。孟無憂最怕同僚提他與遊七結親的事,如今被陳吾德戳到痛處,頓時惱了,正欲發作,忽見兵科給事中紀可觀氣喘籲籲地跑來。大家看他神色不對,有人趕忙問道:

“紀大人,出什麽事兒了?”

紀可觀答非所問:“咱一夜未曾合眼。”

“幹啥去了?”劉炫問。

“首輔傳示,讓我去了他家裏。”

卻說昨夜戚繼光進京之後,張居正便把兵部尚書譚綸、兵科給事中紀可觀等相關官員找到他的家,連夜商議處置策略。從首輔家出來已交了二更,紀可觀按張居正的要求,通宵未睡趕寫一份彈劾王崇古的奏折。在場的言官們不知道昨夜發生的事,故追問:“首輔找你做什麽?”

“出了大事了。”紀可觀還想說點什麽,卻見張居正的大轎已經擡進了廣場,他慌忙說了一句,“等會兒你們就知道了。”說罷避向一邊。

寅時三刻,例朝時間到了,隨著三聲鞭響,眾官員迅速序班完畢,小皇上朱翊鈞在皇極門金台禦幄中升座,待必須的儀式演過之後,朱翊鈞揚起他銀鈴般的嗓音,對身邊內侍說:

“傳鴻臚寺導引官。”

內侍立忙走出金台,高聲唱喏:“傳鴻臚寺導引官——”

立刻,一名身著五品官服的鴻臚寺導引官滾葫蘆樣跑進金台,朝禦座納地便拜,喊道:

“臣孫起禮恭見皇上。”

朱翊鈞正襟危坐,睨著俯在階下的孫起禮,問道:“今日早朝,可有官員缺序?”

孫起禮答:“啟稟皇上,共有六十九名官員沒有參加例朝。”

“是何原因?”

“臣不知道,”孫起禮答罷又覺不妥,於是補了一句,“大概是畏冷。”

朱翊鈞沉著臉說:“朕不畏冷,元輔張先生、次輔呂調陽都不畏冷,不參加例朝者都是何人,膽敢藐視朝廷大法,嗯?”

金台兩廂高官,聽了都噤若寒蟬,他們明顯感到,這位小皇帝比起他的父親要嚴厲得多,這多半是張居正調教的結果。伏在地上的孫起禮,也是半句話都不敢回答。

“孫起禮,朕再問你,缺序者可有三品以上官員?”

“沒有。”

“四品呢?”

“也沒有,”孫起禮畏葸答道,“有兩個五品官,一個是禦史付應禎,另一個是太仆寺副卿張佑龍。”

“馮公公傳朕旨意,將這兩人罰俸三月,剩下的統統罰俸一個月。”

“奴才領旨。”在禦座之側的馮保回了一句。

朱翊鈞揮手讓孫起禮退下,又問坐在禦座左側的張居正:“張先生,這樣處置是否得當?”

張居正看了看兩廂鵠立的高官大僚,欠身答道:“皇上寬仁,對缺序例朝的官員,只是小懲而已。”

“應該如何?”

“對例朝缺序者,皇上必說一句‘著錦衣衛打著來問’,這是前朝定例。”

“朕知道了:”朱翊鈞旨意既下不便更改,便轉入下一個程序,他又問,“各衙門有何事要奏?”

按奏事系列,理當吏戶禮兵刑工都察院大理寺等衙門依次排之。今兒個次序卻被打亂,通政司一名負責安排奏事的官員出班稟道:

“啟稟皇上,薊鎮總兵戚繼光有急事上奏。”

“戚繼光?”朱翊鈞問張居正,“元輔,戚繼光不是在薊鎮麽,他怎麽也參加例朝。”

張居正答:“不在例朝之列的官員,若有急事大事上奏,亦可破例。”

“好,那就宣戚繼光人見。”

隨著唱班內侍“傳戚繼光——”的一聲銳喊,只見候在皇極門外的戚繼光大步流星走到金台禦幄前,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容跪下,高聲奏道:

“薊鎮總兵三品武官戚繼光叩見皇上。”

小皇上很喜歡戚繼光的英武之氣,把他端詳了一會兒,才啟口問道:

“戚將軍,你有何急事要奏?”

“臣請皇上看一件東西。”

戚繼光說罷,將隨身帶來的那件破棉襖雙手舉過頭頂,一名小內侍將它接過轉呈小皇上。

朱翊鈞伸頭來看,驚問:“戚將軍,你讓朕看一件破棉襖是何用意?”

“啟稟皇上,這是今年咱薊鎮兵士換季的棉衣。”

“剛換的棉衣,怎麽如此破舊?”

“皇上問得好,這棉衣布似魚網,棉如蘆花,都是發黴的劣品,”戚繼光說著猛地擡起頭來,望著皇上目光如電,憤懣說道,“皇上,臣領帶的士兵,就因為穿了這樣的棉衣,前天一天,在古北口長城上,就凍死了十九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