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錦幄中君臣論國是 花廳內宰輔和情詩(第5/7頁)

“湯顯祖到了北京嗎?”

“到了,在呂公祠附近賃了一間屋子住下,那裏離積香廬並不太遠。”

每逢秋闈大典,全國各地有數千名舉子都得提前幾個月趕到北京,由是京城屋價騰貴。湯顯祖寧可多花錢也不肯攀附權貴,這種名士作派雖然令張居正不高興,但他可以理解,青年士子最易沾染的就是清流習氣。他問遊七:

“你們誰見到湯顯祖了?”

“誰也沒見,”遊七氣呼呼地說,“這小子狗子坐轎不識擡舉,誰還會去見他!”

“你告訴敬修,讓他明天去拜訪湯顯祖。”

“啊?”

遊七對主人的決定感到驚奇。張居正對他解釋說:“有學問的人大都倨傲,讓敬修前往登門拜見,也算得士林雅事。”

“小的回去照辦,”遊七說著,習慣地摸了摸臉上的朱砂痣,又道,“還有一件事,是徐爵過來講的。”

“什麽事?”

“邵大俠又到了京城。”

“邵大俠,哪個邵大俠?”

“就是當年幫高拱東山再起的那位。”

“啊,他又出現了?”張居正略略有些興奮,又感到意外,“自高拱去職,這邵大俠也遁跡江南,怎麽又跑來北京?”

“他來了好幾天了,據徐爵說,他一來,就一直處在東廠的監控之中。”

“他來做什麽?”

“今天上午,他去了武清伯李偉的家中,下午,他在蘇州會館會見了玉娘。”

“玉娘?”張居正這一驚非同小可,因為他知道,正是這位邵大俠當年將玉娘從南京帶來北京送給高拱的,他的心中頓時充滿警惕,問道,“玉娘怎麽知道邵大俠到了北京?”

“這個,小的也很納悶,”遊七覷了張居正一眼,回道,“這積香廬,並不是一般人進得來的,是誰把消息透給玉娘的?小的猜測,一定是邵大俠買通了積香廬裏的人。”

張居正覺得遊七推測得有道理,便命人把劉樸叫進來,問他:“玉娘今天下午出去了嗎?”

“出去了。”劉樸小心回答。

“出去了多長時間?”

“時間不短。”

“什麽時間不短!”張居正一拉臉,口氣嚴厲地問道,“究竟何時出去,何時回來,去了哪裏,所見何人,你要回答明白。”

首輔動怒,看他臉色,伸手就能刮下一層霜來,嚇得劉樸身子篩糠一般,結結巴巴答道:“玉娘出門時,大約午時過半,回來時交了酉時。去會何人,賤職不敢打聽。”

劉樸說的是實話,積香廬上上下下的人,誰不知道玉娘的特殊身份?十指剪得光光的捧著她都來不及,誰還敢招惹她?張居正也知道這一點,雖是責備,卻也不較真,揮揮手讓劉樸退了下去。張居正再無心思飲酒,吩咐遊七道:

“這件事不要張揚,邵大俠那邊有何消息,你隨時都要給我稟報。”

“是。”

遊七唯唯諾諾退下,出門乘轎走了。本在興頭兒上的張居正,驟然聽到玉娘溜出積香廬去拜會邵大俠的消息,心裏頭頓時像打翻了醋罐子。這時已是戌末時分,院子裏星月朦朧,影影綽綽的樹叢中,偶爾飛過三兩只螢火蟲,高高低低明明滅滅,更增添了夏夜的靜寂。張居正心情郁悶,想到院子裏走走,但一走出膳廳,雙腿竟鬼使神差地上得樓去。

樓道上宮燈璀璨,張居正反剪著手剮走到玉娘的房門前,忽見玉娘像一只燕子突然從屋子裏“飛”出來,一把摟住張居正的脖子,撒嬌地說:

“老爺,你這一頓飯,吃了差不多大半個時辰。”

由於是夏天,又不見什麽外人,玉娘只穿了一件無袖的束腰長裙,兩只裸露的玉臂,溫潤如玉,嫩自如脂,挽在張居正的脖子上,對他產生了難以抗拒的作用,加之玉娘嘴中呼出的芬芳的氣息,更使得他的身子酥軟。至少在那一刻,他心中的不快頃刻間煙消雲散,他順勢把玉娘抱了起來,一步跨進了起居間。玉娘看他要把自己抱進寢房,連忙言道:

“老爺,放下我。”

張居正倒也不強拗,就地把玉娘放下了。玉娘住的這套房子,進門是起居間,往裏是寢房,往左是妝房,往右是琴房,玉娘拉著張居正,輕輕盈盈地走進了琴房。

房子裏支了一張琴,靠窗的小八仙桌上,已沏好了一壺茶,放了幾樣茶點。

“幹啥?”張居正問。

“你要幹啥?”玉娘嬌滴滴地反問。

“上床。”張居正故意調侃地說。

玉娘小嘴一蹶,嗔道:“就知道上床,如此明月良宵,豈能不做些有情趣的事兒。”

“什麽事兒有情趣?”

“品茶唄。”

玉娘說著,就把張居正按在左首的椅子上坐下,擺上兩只梨花盞,提起茶壺一邊斟茶一邊說道:“這是今年春上的碧螺春,老爺你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