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言政言商皇親思利 說春說帛鐵嘴談玄(第2/7頁)

“是個啥味道?”

“有一點點像腐乳,吃起來雖沒有羊肉那麽有嚼勁,但軟嫩軟嫩。”

武清伯說著咽了一口唾沫,還在回味著那味道的鮮美,卻不想邵大俠噗哧一下笑出聲來,脫口說道:

“武清伯,您吃的是臭魚。”

“臭魚?”武清伯一臉茫然。

“不是臭魚又是什麽?”邵大俠好不容易止住笑,說道,“真正的鰣魚,又香又嫩,是魚中的極品,哪裏會出來腐乳的味道?三個月前,就這件事,新任的鰣魚廠管事太監王清到南京上任,還鬧了個笑話。”

“鬧了個啥笑話?”李偉問。

“這位王太監一到南京,正趕上鰣魚季節,手下人做了一桌精美的鰣魚宴請他品嘗,誰知他剛品嘗第一口,立刻就拉下臉來,斥道,‘大膽奴才,你們竟敢糊弄本爺!’手下人被他罵糊塗了,不知王太監火氣從哪兒冒出來的,遂小心問道,‘王爺,小的們用心侍候,哪裏還敢糊弄您?’王太監氣呼呼地質問,‘你們以為咱沒吃過鰣魚?竟敢拿些不相幹的野魚充數,這不是糊弄又是什麽?’手下人以為這位新來的管事是雞蛋裏挑骨頭,沒事兒找事兒,便小心回道,‘王爺,這的確是鰣魚,剛剛從江裏頭捕撈起來的。’王太監頭一搖,決斷地說,‘這不是鰣魚,咱在大內呆了二十多年,哪年不吃鰣魚?這鰣魚的味道臭臭的,你們這一桌鰣魚,何曾有一絲兒臭味?’手下人一聽,想笑又不敢笑,只得耐心解釋,‘王爺,你現在吃的是新鮮鰣魚,咱們這時節把鰣魚捕撈起來,再經運河長途運到北京上貢,路途上快則二十來天,慢則一個多月,這長時間,雖然鰣魚艙裏用冰鎮著,也難免腐敗變味。最好的鰣魚由皇上享用,稍稍有點變味的,就賜給王侯大臣以及身邊的管事牌子們分享,年復一年.吃慣了變味兒的鰣魚,反倒覺得新鮮的鰣魚不好吃了。’手下人回答得委婉,王太監明白了個中原因,卻仍不肯服輸,撅著嘴咕噥道,‘不管怎麽說,還是臭鰣魚好吃。今後,咱只吃北京城的鰣魚,這南京的

鰣魚,咱不吃。’王太監的這個笑話,一時間傳遍南京,誰聽了都覺得好笑。”

聽了這個故事,李偉並不感到發窘,而是跟著邵大俠一起笑,笑夠了又問:

“你們南京的鰣魚怎麽吃?”

“好多種吃法,最好吃的是清蒸。”

“清蒸?”武清伯一回味,不以為然笑道,“淡不拉嘰的,有啥吃頭?咱也同意王太監的說法,吃鰣魚,還是北京的做法好,油炸醬燜,又臭又香多好吃呀。“

邵大俠知道李偉是泥瓦匠出身,雖貴為國丈,卻是改不了下層人的生活習性,也不同他理論,只笑著伸手到面前茶幾的果盤上,想取下一個水蜜桃來吃,這只果盤上堆放了十幾個光鮮鮮的水蜜桃,放在最上面的一個略小一些。邵大俠想吃一個大的,便伸手想從第二層中取一個出來,誰知手雖拿到了桃兒,卻硬是取不下。陪坐在一旁的錢生亮見狀,連忙過來把頂上的那一只桃兒取下來遞給邵大俠。到此時,邵大俠才看清楚,這只水果盤整個兒是一只髹漆的黃楊木雕,除了最上面的一只水蜜桃是真的,其余的都是“看桃”。這也是李偉勤儉持家的絕招,再尊貴的客人到家來,雖有水果招待,也僅僅只限一個。邵大俠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摳門的豪門巨賈,驚訝之余,想取笑卻又不敢。

李偉眯著眼,看邵大俠把那個水蜜桃吃完,又問道:“聽說邵員外在南京是商家領袖,生意做得很大。”

邵大俠從袖籠裏掏出一方手絹抹了抹嘴,答道:“領袖談不上,但各色店鋪開了二三十家,生意尚能維持。”

“邵員外這是謙虛,”陪坐在側的錢生亮,這時候插話說,“東家,如今要論大商人,北京城裏郝一標,南京城裏邵大俠,人稱南北雙雄,他們兩個人富可敵國,財產都超過皇朝初年的沈萬山了。”

“說不得,說不得,”邵大俠連忙擺手,“沈萬山被洪武皇帝發配雲南,客死異鄉,就因為富可敵國,我小本經營,哪有那大的資產!”

“對,窮要嚷,富要藏,這是做人處世的根本,攥著金元寶哭窮,那才是上上功夫。”

李偉的贊揚話剛說完,邵大俠還來不及回答,忽聽著門外有人一杆笛似的喊將進來:

“是什麽人來了,咱來瞧瞧。”

說話間,只見一位身穿蟒綢曳衫的高個年輕人大大咧咧地跨進門來,他徑直走到邵大俠跟前,打量著這位五短身材的闊佬,朝錢生亮嚷道:

“老錢,這位可是你說的邵大俠?”

“正是,”錢生亮站起來回答,然後又對邵大俠說,“邵員外,這位是少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