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說子粒田慈聖動怒 唱嶺兒調玉女傷春(第6/7頁)

張居正趕緊糾正:“臣不敢教導皇上。”

“老師對學生,不是教導又是什麽?”李太後真情流溢,感嘆說道,“作為母親,咱看得清清楚楚,對鈞兒的成長影響最大的,是兩個人.一個是他的父親隆慶皇帝,另一個就是你!”

“太後!”張居正不知所措喊了一聲。

“張先生不必緊張,這是咱的肺腑之言,沒有半點虛假.咱畢竟是太後,在這個身份上,還用得著虛情假意巴結人嗎?”

李太後火辣辣的目光,灼得張居正渾身不自在。但他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哽咽答道:

“太後如此器重下臣,臣無以為報,當結草銜環,誓死效忠皇上。”

同剛才議論國事慷慨陳詞相比,這張居正好像換了一個人,面對首輔的這份拘謹,李太後仰面籲了一口氣,又問:

“張先生,你覺得太後不像一個女人麽?”

“不……”張居正語塞了。

“不,不什麽?”李太後追問,不等回答,她又問道,“你覺得咱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太後端莊賢淑。”

“還有呢?”

“太後美而不艷,媚而不妖。”

“這是張先生的真心話?”

“是真心話.”

張居正已是渾身燥熱,嗓子幹得冒煙,卻又想不到喝水。李太後看著他的窘態,忽然有了一種很大的滿足感,說道:“駱賓王的《討武望文》,罵武則天‘入門見嫉,狐媚偏能惑主。’這是窮酸文人的讕言!狐媚是女人的本錢,天底下沒有不吃魚的貓兒,也沒有不喜歡狐媚女子的男人。張先生你想一想,皇帝身邊美眷如雲,後宮嬪妃盡是佳麗,你若不狐媚,又怎能技壓群芳而獲寵?不能獲寵,作為一個女人,你豈不要把一盞青燈

守到白頭?當然,狐媚只能作為獲寵的手段,若要固寵,還得端莊賢淑。所以說,狐媚與端莊,乃是一個女人的兩面,二者不可偏廢。”

這一番奇論,張居正聞所未聞。不過也讓他就此找到了李太後當年在後宮脫穎而出的理由。他覺得眼前這位年不過三十的美麗太後不但可敬,而且可愛,不免由衷贊嘆:

“太後真乃巾幗英雄!”

誰知李太後不領情,把嘴一噘,譏道:“張先生,你這一評價,咱就俗了。”

“啊?”

“想當英雄的女人,那還叫女人嗎?女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要能夠博得男人的歡心。”

張居正的心怦然一動,他看到李太後眼光中有某種企盼,便小聲言道:

“太後作為一個女人,也許寂寞了一些。”

“是啊,”李太後的心思被勾動,只見她眼眶中溢出晶瑩的淚花,感嘆道,“作為女人,咱有七情六欲,但作為太後,咱又不能不把這些七情六欲扼制下去。”

“太後母儀天下……”

張居正本想說一句安慰的話,出口又覺得不像,便打住了。這時,只聽得門外有一聲輕輕的咳嗽。

“誰呀?”

“是咱。”

馮保的聲音,他出去喊人,本用不了這長時間。但他看出李太後有單獨與張居正多呆一會兒的意思,就在外頭磨蹭了半天。

“人帶來了嗎?”李太後問。

馮保隔著門答:“帶來了。”

“進來吧。”

門被推開,馮保一讓身子,讓一個穿戴入時的年輕女子打前走了進來,張居正注目一看,不禁大吃一驚,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他寵愛的玉娘。

“怎麽會是你?”張居正情不自禁站起身來。

玉娘也看到了張居正,但來不及打招呼,只見馮保指著李太後對她言道:

“這是慈聖皇太後。”

玉娘趕緊跪下磕頭,李太後緊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吩咐賜座,然後笑著問張居正:

“張先生,沒想到吧?”

“臣……”張居正臉色燥紅,不知說什麽好。

卻說在前幾日的一次閑聊中,李太後從馮保口中得知張居正寵上了一位叫玉娘的小女子,她頓覺好奇。在她的印象中,張居正是一個不苟言笑的正人君子,沒有想到他也會花前月下情意綿綿。今天上午到了大隆福寺後,與張居正談話時,她突然靈機一動,想把玉娘找到這裏來見上一面,於是在中午用膳時偷偷吩咐馮保派人去辦這件事。

乍一見玉娘,李太後驚嘆她的美貌,看她走幾步路兒,裊裊娜娜,卻沒有輕薄之態,又問了她幾句閑話,無非身世籍貫之類,玉娘也不怯場,大大方方應對無誤,心中對她已是產生了幾分好感。看到張居正在一旁局促不安,李太後笑道:

“張先生,聽說你身邊多了一位玉娘,咱就想看看是何等的一個標致人兒,所以今天就讓馮公公去積香廬把她請了來。”

張居正一聽李太後什麽都知道,心裏頭有些緊張,不安地答道:“臣行為不檢點,有失大臣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