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六章 興慶宮的陰謀

郭虛己已經六十有五,但依然身體強健、嗓門洪亮,一餐能食三大碗飯,夜夜房事不減,去年李隆基清洗各節度使時他也主動辭去了劍南節度使一職,原以為自己會改任尚書入閣,不料李隆基僅僅給了他一個光祿大夫的散官,便再無實職,使他郁悶至今,每日便打罵下人妻妾,街坊鄰居也常常可以聽見他的吼聲。

眼看仕途無望,他也漸漸灰了心,不料他突然被任命為京兆尹,這使他又驚又喜,做什麽官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又能重新走上仕途,他知道這是右相李清的安排,可他與李清素無瓜葛,他為何要重用自己,難道真是市井中所言,他也是出身戶部的緣故麽?

帶著疑惑和重禮,他去拜訪了李清,李清明著告訴他,這是看在他的兄弟郭虛平在蘇州替自己死去的份上,郭虛己這才恍然大悟,當年李清去蘇州調查櫃坊縱火一案,自己的兄弟郭虛平確實是替他死了,想不到事隔多年,這件事居然留下這麽個尾巴。

既然不是無緣無故,郭虛己便安安心心做他的京兆尹,他也頗為能幹,命平康坊的商人們出錢將宣陽坊被扒掉的坊墻修繕一新,又將幾個企圖沖擊坊墻之人當眾責打致殘,坊墻一事便偃旗息鼓,過了幾天,他又開始拆延壽坊的圍墻,同時又擅自拆除了西市的大門,贏來西市商人的一片贊譽。

這一天晚上,勞累了一天的郭虛己回到了家中,剛進門,管家便跑來告訴他,永王殿下已等他快一個時辰了,永王李璘是他的親外甥,當年他為劍南節度使時便全力支持李璘爭奪東宮,可惜因慶王的愚蠢,他的努力最終失敗了,新帝即位後,永王被幽禁,聽說最近又恢復了自由,此時,郭虛己的心態已變,對自己的這個外甥竟有些想遠而棄之了,不過既然已經來了,不見又說不過去。

郭虛己眉頭皺了皺,“讓他再等一等,我更衣後再見他!”

永王李璘坐在客房裏一動也不動,目光望著墻壁直直發怔,晚飯也沒有吃,但他也沒有這個心情了,十天前,他的父皇,也就是太上皇李隆基將他叫去,父子久別未見,本應是一次喜悅的重逢,但父皇話語中透露出的對李清和李豫的恨意卻讓他心驚膽顫,父皇似乎沒有死心。

而前天下午,父皇就直接命他試探郭虛己的態度,不僅是父皇,他的那些同樣剛獲自由的兄長也常來找他敘話,當他的面大罵李清的狠毒和李豫的無能,不知不覺,他的肩膀上竟多一副重擔,重振李氏皇權,他的心中十分沉重,感覺自己被這副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

“殿下好象心事忡忡吧!”

一個聲音從李璘的身邊傳來,他急扭頭,只見舅父郭虛己站在門口,目光冷然地望著他,不知他站了多久了,李璘急忙起身向他施禮道:“外甥不請自來,望舅父不要見怪!”

“既然是一家人,還有什麽見怪不見怪的呢?”

郭虛己見李璘語氣恭歉,已經完全沒有了當年傲慢的影子,他心中的抵觸情緒也消融了許多,指了指椅子溫和地笑道:“坐下說話吧!”

“外甥原以為舅父得罪了楊國忠,就此退仕,沒想到又任了京兆尹,世事真是難料啊!”他嘴上雖感慨,眼睛卻偷偷地窺視著郭虛己臉上的神色變化。

郭虛己卻似乎什麽也沒有看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笑道:“也沒什麽,這是個得罪人的官,別人都不肯做,只有推給我了。”

李璘見郭虛己不肯露口風,只得進一步試探他道:“外甥昨日去見了太上皇,太上皇還提到了你……”

“殿下等我一個時辰就為說這件事嗎?”郭虛己臉色大變,他騰地站起來,沉著臉道:“如此,我還有事,就不能多陪你了。”

說罷,他大步走出客房,李璘急走兩步,高聲道:“太上皇已近彌留,他想見一見舅父,看在母妃的份上,舅父抽空去一下吧!”

郭虛己腳步遲疑一下,但隨即加快速度,消失在走廊盡頭。

……

天色已經到了黃昏,李璘從郭虛己府裏出來,又登上馬車,直接奔興慶宮而去,興慶宮的大門前,幾名低層官員正伏在地上,必恭必敬地磕了兩個頭,隨即挺直身子,虔誠地合掌祈禱,神情十分肅穆。

幾天前,興慶宮裏傳出消息,太上皇身體惡化、口不能言,除了太後外誰也不認識了,情況相當嚴重,恐怕已到彌留之際,當即就有許多老臣自發地前來替他祈禱,皇上也連派了幾個禦醫來替他診治,皆束手無策。

李璘仁厚孝順,幾乎每天都要來看望父皇,頗得百官們的贊譽,下了馬車,李璘徑直向宮裏走去,兩個小宦官急忙在前面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