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三章 潯陽驚變(第2/2頁)

他慢慢坐下來,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問道:“王使君不是遷洪州刺史嗎?怎麽會在此處,難道是路過不成?”

王忠嗣給他擺了個大酒杯,自己也滿上,先不答李清的話,一仰脖將酒飲了,這才笑道:“洪州刺史是三天前之事,現在我已經被皇上提升為潯陽縣縣尉。”

說完,他仰頭啞聲狂笑,直笑得眼淚都出來,又抓起酒壺向嘴裏灌去,李清一把摁住他的手,默然半晌方緩緩道:“皇上貶黜你只是一時形勢所需,等東宮事過了,他還會再用使君,你還是要保重身體才好。”

“再用我?”王忠嗣斜眼望著李清,嘿嘿笑道:“侍郎,你還在做夢吧!你當皇上真是為廢太子而貶黜我嗎?”

他輕輕將李清的手撥開,用勁灌了十幾口酒,才將酒壺一扔,異常傷感地說道:“我在朔方、河東,軍中只知王忠嗣不知李隆基,我在隴右、河西也是一樣,眾軍只知服從我而不聽朝廷,如此四鎮皆是,大唐近半數軍隊都忠於我一人,他李隆基還容得下我嗎?他不是不想殺我,他知道,若此時殺了我,河西、隴右的十四萬三千軍立刻就會兵變,所以才貶我為洪州刺史,繼而再貶我為潯陽尉,再過一年半載,等眾人漸漸忘記我,最後賜我一杯毒酒了事,這是他的慣用手法,李適之、韋堅、皇甫惟明不都是這樣嗎?”

王忠嗣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我還能坐在這裏喝酒,已經是他的恩典,象章仇兼瓊,連喝一杯酒的機會都沒了。”

“什麽!”李清霍然站起,他一把抓住王忠嗣的衣襟,驚懼得臉都變了形,“你說什麽?章仇相國出了什麽事?”

“你不知道麽?”王忠嗣詫異地望著他,“章仇兼瓊五天前去世了,你不知道這件事嗎?”

李清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仿佛渾身的骨頭都被抽走了,他的手慢慢松了,頹然倒在椅子上,半晌,他嘶啞著聲音道:“究竟出了什麽事?”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聽來宣旨的太監說,章仇相國忽然公布了宗室多占土地的情況,要求皇上嚴加查處,此事在長安引發了掀然大波,皇上迫於輿論,查處了三個駙馬,可就在這時,禦史中丞楊國忠忽然彈劾章仇兼瓊也縱子私占土地五千畝,後來據查屬實,皇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嚴厲斥責章仇兼瓊,並免了他的左相一職,章仇兼瓊急怒攻心之下當場便吐血暈倒,當天夜裏便去世了。”

不等王忠嗣說完,李清猛地捂著臉失聲痛哭起來,突來的噩耗使他哀痛至極,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悲傷,淚水從他的手掌裏肆無忌憚地向外奔湧。

王忠嗣默默地看著他,想著自己的命運,也不禁黯然傷神,他也不勸李清,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最後酩酊大醉,一頭栽倒在桌下。

過了好一會兒,旁邊的張繼見李清稍稍平靜,便上前扶起他,低聲道:“使君,咱們先回船去吧!”

李清無力地點了點頭,任憑心腹將自己攙回了大船。

……

夕陽漸漸地滑到地平線上,江面上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直沖天際,連天上的雲也被似點著了,李清站在船頭、遙望西北,他腦海裏想起了章仇兼瓊對自己慈父般地關懷。

……

“果然是你!那鮮於老爺子的壽詞便是你寫的吧!寫得非常好,文好、字好,現在看來人品果然也好。”

……

“我只是順路來看看你,軍務繁忙,倒不好久留,我去了,記住!官場規則雖多,但民譽卻最重要,你以後多為百姓做些實事,積累民譽,將來向上爬才會有本錢,官才會坐得穩。”

……

“你不用回義賓縣了,新任義賓縣縣令前幾日已經赴任去了,你這個代理縣令也任期屆滿,我府上的兵曹參軍一職正好空缺,調你來任此職,你可願意?”

……

從前的一幕幕在李清眼前回演,章仇兼瓊的寬厚、慈愛,對自己的大恩大德都無法再回報了。

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他慢慢地跪下來,重重地嗑了一個頭,望著大江悲聲長叫一聲:“恩師!—”

他抹去了眼淚,霍然站起身來,手指著蒼天堅定地說道:“恩師,願你九泉下安息,我李清在此對天發誓,我一定會還你一個清白,卻完成你未了的遺願!”

李清轉身便向船艙大步走去,卻忽然發現一名親兵站在不遠處欲言又止,他停住腳步冷冷問道:“有什麽事?”

“稟都督,下午在酒樓遇到的那個人在船下要見都督。”

“王忠嗣!”李清忽然想起下午的話並沒有說完,他立刻吩咐道:“悄悄帶他到我的船艙去,當心點,不要驚動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