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五章 利用(第3/4頁)

“是!”那人腰一挺,毫不畏懼地迎著李清的目光,硬氣地道:“未推行鹽法之前,鹽價不過十文一鬥,最貴時也不過三十文,可新鹽法推行,一個筋鬥便翻到六十文,而且年年上漲,今年已經到了八十文一鬥,鹽本身是廉價之物,卻賣如此高價,這中間的差價都被朝廷剝走了,使百姓生活困苦,這難道不是因為你的新鹽法所致,你難道不是害民之賊嗎?”

崔煥忽然沉默不語,他也極想聽一聽,手握大唐財權的戶部侍郎是怎樣回答這個棘手的問題,風獵獵吹過,拂起李清的衣擺,他望著這個脊背挺得筆直的書生,他的年齡和自己相仿,身份卑微卻敢說敢為,毫不把堂堂的觀察使和一州刺史放在眼中,相比之下,自己卻瞻前顧後、事事小心,當年的風華意氣早已蕩然無存,他忽然生出滄桑之感,仿佛一匹千裏神駿被圈養在狹小的馬廄裏,心中充滿了感慨和期待。

時間不及細想,書生的咄咄氣勢讓他必須直面,李清輕輕搖了搖頭,嘆道:“一葉障目而不知天下,你可知當時朝廷的財政狀況、你可知鹽稅流失的嚴重,你可知我大唐的百萬將士朝廷已無錢可養,這樣,大唐萬裏江山又為誰而守衛,皮之不存,毛將附焉,你只知空發議論,卻不曉治國之難,三年前我殫心竭慮推行國之櫃坊,最後卻無果而終,地方利益重乎?朝廷利益輕乎?”

說到後來,李清敘說對象已經轉到一旁沉默的崔煥,蘇州是櫃坊試點三地之一,正是這裏推行的艱難、民眾的不配合,使朝中的反對派找到借口,一致認為這是擾民之舉,使他收地方財權的計劃受挫,李清也不得不佩服李林甫的深謀遠慮,竟選中蘇州來做試點,這裏民風固執,極難接受外來新事物,對肅殺的朝廷禁令也向來不屑一顧,正是李林甫這種高明的技術手段,使中央銀行兼國稅總局的計劃最後徒剩下信用社的功能。

李清的言外之意崔煥清楚,三年前推行櫃坊竟選中蘇州做試點,這讓他難過了很久,嚴格執行勢必會得罪大多數權貴,被其他地方官暗責;可若消極對待,又無法向朝廷的另一派交代,好在新法推行並非是強制,百姓的稅賦交給官府也可以,直接交給櫃坊也行,他便利用這個漏洞,借口新法推行需要向百姓宣傳為由拖了近一年,第二年皇上便漸漸淡了此事,崔煥也不再提及,只每年夏秋派人下去催稅,租賦交納走的還是老路,倒是商稅他直接交給櫃坊,也算有個交代,但就在十天前,一把大火燒毀了櫃坊,十萬存銀也不翼而飛,這讓他心中懼怕不已,若一個處理不好,就算不治他的罪,前途也毀了。

此刻李清的間接問話,他不敢不答,只得陪笑道:“櫃坊是新事物,讓蘇州百姓接受尚須時日,下官怕激起民變,所以不敢用強,需徐徐推行。”

李清只淡淡一笑,“崔大人是好官,首先考慮的當然是百姓,也罷!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那書生卻不理解李清的話中之話,想的還是鹽政之弊,嘴一撇,立刻反駁道:“我只是升鬥小民,不知朝廷財政窘況,朝廷取稅百姓本來是天經地義,但也須有個度,鹽漲價二、三十文也就罷了,可現在卻暴漲了五、六十文,誰能承受的起,國以民為本,若朝廷不考慮百姓死活,苛以重稅盤剝,難免會重蹈漢之衰、隋之亡,我雖人微言輕,卻一樣憂國憂民,望侍郎大人善聽逆言。”

或許他也覺得李清所言有一定道理,在不知不覺間,‘害民賊’之說已從他嘴上消失,態度也漸漸謙恭起來,李清也感受到他態度微妙的變化,他溫和一笑道:“我來問你,一鬥鹽可讓一戶六口人吃多久?少說也要半年吧!半年時間多掏五十文就是重稅嗎?如果是這樣話,我大唐也未免太過積弱了吧!鹽稅的重要不在它稅重,而是家家戶戶都離不開鹽,可聚沙成塔且稅源穩定,若我真有心盤剝百姓,我就直接發行大錢,一枚大錢當五十枚開元通寶,斂財又快又便利,又何必去推行什麽新鹽法。”

李清見他默然無語,又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憂國憂民不錯,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當年新鹽法的推行之時殺了多少人,連揚州刺史也被杖斃,這涉及太多人的切身利益,他們叫我害民賊我可以一笑了之,可你一個讀書人也叫我害民賊,確實讓我難以接受。”

‘發行大錢。’

書生嘆了口氣,他知道李清所言是實,自己確實是有點過激了,不由向李清一躬到地,歉然道:“學生堵了侍郎的水道,這裏賠罪了。”

“不妨事,你叫什麽名字?聽口音你不象是蘇州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