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一章 科舉案(十三)

“陛下,這些言語是臣在朱雀門善後時發現的,臣不敢欺瞞陛下,特來稟報。”

說罷,楊國忠將那厚厚一疊紙遞了上去,隨即垂手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察看李隆基的臉色,這是他的一貫作風,摔倒前的反噬,既然李林甫已經毫不猶豫對他下了手,那他也不絕不會讓李林甫笑到最後,但李隆基並沒有象他想的那樣拍案而起、暴跳如雷,只看了一眼後便隨手擱在一旁,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楊國忠頓時象一拳打空,心中開始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李隆基從案桌上取過一份王珙的奏折,扔給他問道:“朕來問你,這奏折裏所述可是實?”

楊國忠顫抖著手打開折子,越看臉色越加蒼白,最後他伏在地上道:“臣犬子今年參加科考,他基礎較差,臣是托了關系,請達奚侍郎在同等條件下照顧一二,臣想這是人之常情,天下哪個做父母的不是這樣,但這折子裏卻說臣販賣考卷、串通其他考生集體營私舞弊,這絕對是汙蔑,臣不缺這點錢,更不會做這種作繭自縛的蠢事,望陛下明查!”

李隆基暗暗點頭,他也並不太相信王珙奏折中的內容,怡心樓上上下下二百多人都知道楊喧賣題,所描述的細節完全一致,這怎麽可能?還有達奚旬與楊慎矜一向不和,他們怎麽會勾結起來錄用考生,況且楊慎矜早就上書彈劾這幫新進士品行不端,王珙如此添油加醋,只有一個解釋,李林甫想利用這次科舉案來對付他的兩顆眼中釘,一個是楊國忠,一個是楊慎矜,所以李隆基對楊國忠的自辯倒信了八分,但楊國忠話中一些隱藏的事情他一定要弄清楚。

“你托了誰的關系,是誰替你和達奚旬牽的線?”

一句話問到了楊國忠的要害之處,他猶豫半天,最後才用細若蚊鳴的聲音低聲道:“慶王!”

“又是這個該死的東西!”李隆基不禁暗暗咬牙,他剛要再問,卻忽然想起一事,李清曾說慶王象是知道國庫的底細,存錢和提錢的時點都掌握得恰到好處,這裏面一定是內幕勾結,難道就是和楊國忠勾結?應該是這樣,楊國忠是太府寺卿,他當然很清楚國庫的錢貨盤存以及開支預算。

最關鍵的一條線理順,李隆基的思路豁然開朗,達奚旬正是慶王推薦入仕,楊國忠為給兒子尋路子,便找上了慶王李琮,而慶王開出的條件就是國庫的底細。

問題是這些事情李清都露而不說,難道這科舉舞弊之事他也早就知道了嗎?如果是,那他在這中間又扮演一個什麽角色?李隆基恍惚有一種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感覺,憑他的直覺,此事李清一定插手了。

“陛下,臣為子謀私,甘願領罪!”

楊國忠最後的表態打斷了李隆基的思路,他定了定心神,寒著臉道:“此事不管你是出於什麽目的,但結果是極大的損害了朝廷的聲譽,朕仔細考慮過,這是由於你得官太過容易,不懂為官須謹慎的緣故,另外你無功居高位也容易惹人眼紅,還是低調點好,所以太府寺卿和京兆尹兩個職位你就不要做了,專心做你的禦史中丞吧!”

“臣領旨!”

李隆基的話已經說出口,楊國忠也只得黯然叩首,接受了被罷官免職的處分,這時,外間傳來魚朝恩的請示之聲,“皇上,張尚書和章仇相國在宮外求見,考試已經結束,特來稟呈結果!”

“宣他們進來!”

李隆基瞥了一眼楊國忠,見他臉色慘白、神情悲戚,便淡淡地安慰他道:“走路須穩健地走才不會摔交,今天你向後退一步,何嘗不是一件好事,你是朕的舅子,朕對你期望甚高,以後要好自為之,不要讓朕再失望了!”

楊國忠聽出了李隆基的話中之話,激動得渾身直抖,‘撲通!’跪倒在地,泣道:“臣謝陛下隆恩!”

李隆基揮了揮手,“去吧!好好約束兒子,少交狐朋狗友、少去風月之地,你的大公子就讓他進宮做個侍衛吧!”

“是!”

待楊國忠退出禦書房,李隆基這才取過那疊紙,久久地盯著‘九千歲’三個字沉默無語,眼睛裏忽然閃過一抹殺機,慢慢地將那疊紙捏成一團,他怎麽可能不將它放在心上,前天晚上朱雀門發生之事,他已經通過高力士的耳目知曉,李林甫用自己的名義向士子們示好,邀取人心,這已經令他十分不悅,但‘九千歲’三個字卻象一根導火線,將李隆基心中蘊藏已久的不滿點燃了。

“皇上,張尚書和章仇相國來了!”

高力士手腳麻利地將那些紙團收起,就見滿臉憂郁的張筠和面色焦急的章仇兼瓊大步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