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四章 揚州立威(第2/4頁)

李清緩緩走到他身邊,指著幾個爭相爬上牛背的牧童,道:“禹圭兄若想逍遙自在、不爭世事,只管學那幾個牧童便是,自古庸人無困惑,所思所想不過是口腹之欲、聲色之娛罷了,大丈夫既然踏上仕途,就要一展胸中抱負,為國家興盛、為天下黎民做一番事業,若患得患失,不敢作為,豈不是辜負了這數十年韶華,禹圭兄且拋去屈大夫的‘魂兮歸來哀江南’,記住另一句話:‘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滄海一粟’,第五琦不由動容,是啊!人之一生,立於天地滄海之間,是何其渺小,自己對新鹽法的推行顧慮重重,確實是過於膽小了,他只覺胸中豁然開朗,豪氣萌升,急忙後退兩步,向李清長身而躬,“多謝李侍郎之言,禹圭茅塞頓開,甘願為犬馬,為新鹽法效力。”

李清一把挽住他,訝然笑道:“你為我的副手,難道現在才決定推行新鹽法麽?”

第五琦苦笑一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年輕一點的,或許與李侍郎一樣有銳氣,可象我這般中年之人,必然會思前想後,判斷眼下形勢,多少會有些顧慮。”

李清命人拿了兩把椅子,與第五琦坐下,方才問道:“那你說說,現在是什麽形勢?”

第五琦看看兩邊無人,這才低聲道:“前幾年韋尚書主管漕運之時,曾查獲一支私鹽船隊,所運私鹽達萬石,本來要大興牢獄,後來才知道這是慶王的私鹽,韋尚書為此密告皇上,最後宮中來人送來一份密旨,韋尚書便將這支船隊放了,由此可見,今上是縱容諸子所為。

鹽、茶、酒、鐵,這幾樣東西都有暴利,京中哪個王子不染指,其實我們這些老吏心裏都清楚,李侍郎去揚州名義上是推行鹽法,實際上就是和慶王、永王較量,只要控制了鹽源,他們在京中再有天大的本事,也無可奈何了,他們自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此去揚州,必然有一場惡戰,但是……”

說到此,第五琦有些遲疑了,眼光中流露出為難之色。

“但是什麽,說下去!”李清命道。

“這就是我們顧慮所在。”第五琦嘆了一口氣,“皇上既然命李侍郎去揚州,卻不給尚方天子劍,說明皇上還是有保留的。”

李清沉吟片刻,“那禹圭兄認為我第一步該做什麽?”

“立威!”

第五琦果斷地道:“只有立威,才能激發士氣,將大夥兒的心凝聚起來。”

李清的眼中閃過一道會心的笑意,他起身在船邊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笑道:“其實我的打算也是立威,但卻比你想得更深一層,兵法雲,‘示弱以誘敵’,我這次來,早已驚得雞飛狗跳,對方豈會沒有準備?該藏的藏、該躲的躲,是不會讓我有機可趁的,只有反其道行之,走一愚招示弱,打亂他們的部署,才能在亂中發現端倪。”

他見第五琦依舊半懂不懂,便上前拍拍他肩膀笑道:“你就等著看好了。”

……

揚州以下共領七縣,七萬七千戶,常籍人口四十六萬人,中國自古以來的統計都只算常住人口,比如毗鄰香港的某某市高呼人均GDP過萬美元,傲立於發達國家之列,可是這個人均萬美元就將幾百萬流動人口的貢獻給剝奪了。

所以天寶五年的揚州實際人口,還應加上外來的商人、腳夫、駐軍,還有大量無籍的黑戶、奴隸,少說也超過六十萬。

江都縣為州治所在,揚州大都督府也設在此處,武唐以後,國家軍事重心逐漸移到邊州,再加上府兵制衰落,揚州的軍事職能已大大降低,大都督府徒有虛名,但安史之亂後藩鎮割據,富庶的江淮地區又成為各軍閥窺視的重點。

風漸漸大了起來,河水卷著白色的泡沫拍打著岸邊,李清的官船到了江都外圍後便堵塞了,七、八條長長的船隊停滯在河渠中,一眼望不到頭,人可以在各船間跳躍,行到對岸去,岸上只見數十名官兵在跳腳大罵,命民船讓路,民船裏不斷傳來男人咒罵聲、女人的埋怨聲和孩子的哭聲。

李清坐在窗前,看見了這幅情景,眉頭不禁一皺,吩咐手下親兵,“去給我問問旁邊船上之人,為何這樣堵塞!”親兵領命去了。

他又回頭問第五琦,“以前你來揚州,也是這樣堵嗎?”

“我每次都很順利,從未遇到這樣堵過。”

這時,旁邊站起一小官,約三十歲上下,他向李清施一禮道:“屬下倒知道一二。”

李清認得他便是韋見素推薦給自己的能吏,金部司下主事劉晏,歷史上劉晏在代宗年間為相,大力改革財政,也是從鹽鐵入手,將第五琦在鹽鐵專賣法中實行的官府統購統銷該為官府統購,再分銷給鹽商,減少中間環節的腐敗,緩和被打壓的商業,被後世譽為財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