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四章 揚州立威

清晨,長安城外,楊柳已經發青,小小的結點凸出在枝幹上,今年的倒春寒格外漫長,空氣中依然寒意十足,樹幹還凝著一層白霜。

一千騎兵護衛著戶部侍郎李清及一眾幹吏前往揚州公幹,此刻他們正和送行的家人依依惜別。

簾兒抱著孩子和小雨一起對李清仔細叮囑,李清輕輕捏了捏孩子粉嫩的小臉,笑著一一答應,他眼一瞥,只見不遠處的一株柳樹下,一輛漂亮輕巧的馬車正靜靜停在那裏,車簾半開著,卻看不見佳人的臉。

簾兒見李清有些失神,便笑著推了他一把,“去和驚雁道別吧!她情緒不好。”

李清催馬上前,車簾裏還是靜悄悄的,當他下馬走近,車窗上驀地露出一張清麗絕倫、滿臉淚水的臉,眼睛紅紅的,嘴唇被寒風凍得青紫。

她呆呆地望著李清,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李清走到車窗前,笑著給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不要哭,笑一笑,你父王已經答應我們的婚事,等我回來我就娶你,老規矩,花轎從後門出去,前門進來。”

他的最後一句話讓李驚雁‘撲哧!’一笑,笑妍如梨花帶雨,嬌艷無比,她伸手握住自己臉頰上的手,久久舍不得放開,“昨晚我大哥一直在勸我、命我,硬逼我與你分手,後來我們便吵翻了。”

李清微微一笑,“你也別怪你大哥,他只是比較拘泥於禮法,只要面子上好看,卻不大管你的婚姻是否幸福,若你不是嫁給我,想來我也會是酸溜溜的,大唐宗室第一美人,怎麽會嫁給一個齷齪小子。”

李驚雁嫣然一笑,“貧嘴!你齷齪嗎?在我看來,你比誰都英雄!”

她笑意稍斂,凝視著李清的眼睛,清澈的雙眸裏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堅決和果斷:“李郎,你且放心去吧!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除了你,我誰也不嫁!”

李清被她的堅貞所感動,他略有點粗暴地拉過她,在她唇上重重一吻,隨即在她耳邊鄭重道:“我不準你說個死字,不管是誰也休想將你奪走!就算皇帝老子,我的刀也決不答應!”

李驚雁目光癡迷,雙手死死摟住他的脖子,略帶一絲哭腔道:“李郎,我不要你走!”

“傻丫頭!只有分別的痛苦才會有相聚的甜蜜,好好照顧你簾兒姐和小雨,我去了!”

他輕輕扳開李驚雁的手腕,大步走到戰馬前,翻身上了馬,微笑著向她揮了揮手,一扭頭,便飛馳而去。

一輪紅日從雲中噴薄而出,溫暖的陽光漸漸融化了白霜,一行人向送別的家人依依告別,旌旗招展,迎著萬丈金光,逶迤著向東南方向緩緩開去。

……

隋文帝滅陳,將六朝金陵夷為平地,改名為升州後,揚州(天寶元年改名為廣陵郡,為讀者不糊塗,還是叫揚州)便漸漸成為東南的重心,隋煬帝開掘運河,疏通漕運,揚州又一躍成為漕運的中心,東南半壁江山的物資便在這裏集中,源源不斷運往京師重地,也成就了揚州的商業盛名。

廣陵郡的錦、鏡、銅器、海味;丹陽郡的綾衫段;吳郡的三破糯米、方文綾;晉陽郡的折造官端綾繡;會稽郡的銅器、羅、吳綾、絳紗;以至於海外的珠香象犀、玳瑁翡翠等奇物,無不匯集於揚州,由漕渠運往長安。

商業的繁盛離不開農業的發達,潤州丹陽一帶的湖田,‘廣良田五千頃,畝收一鐘(一鐘為十石,一百鬥)’,再加之‘江都俗好商賈,不事農桑,以貨茗為業,來往於淮浙間,時四方無事,廣陵為歌鐘之地,富商大賈,通逾百數’。

如此種種,便出現了唐朝各大城市的商業‘揚一益二’的局面(不考慮長安),使商人雲集於揚州,也帶動了手工業的發展,絲織品、瓷器、紙筆,各種工坊林立,甚至出現了五百張綾機的千人工坊。

李清一行,朝行暮宿,出了潼關,從陜州(今河南三門峽)的天寶河上船,走漕運前往揚州,行了近半個月,這一日,便漸漸到了揚州地界。

正是細雨紛飛,江南煙雨朦朧之時。

李清換了一身月白色軟袍,低頭從艙內出來,見度支員外郎第五琦立在風中,衣擺飄揚,正凝視著兩岸風光,口中喃喃吟誦。

李清走到他身後笑道:“禹圭兄,看你一路留連山水,莫非也是第一次來揚州?”

第五琦搖了搖頭,望著在岸上垂柳間穿行的幾頭水牛,感慨道:“前幾年我為韋尚書的從事,在陜州疏通漕運,多次往返於揚州和洛陽,那時雄心萬丈,如一支犀利的箭,不知回頭,可現在一夜之間韋尚書已倒於黨爭,可江南秀麗依舊,讓我不由生出‘魂兮歸來哀江南’之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