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五章 誰為左相?

天空已經有了雲,天氣清冷,一群白色和薔薇色的薄雲,雲角破碎,好似冬天裏解凍的冰塊一樣,仿佛被鼓聲驚嚇的小鳥,飛快地飄浮著。

樂遊原一帶已人山人海,近十萬長安市民趕來一睹宗室子弟的演武盛況,跑馬場內旌旗招揚、鼓聲隆隆,上萬士卒在四周警戒並維持秩序,這場盛會,官方的說法是讓李唐子弟緬懷先祖創業的艱難,使日益霏靡的皇室少年重興尚武之風;而李隆基的目的卻是因玉環深宮無聊,烽火不能亂點,便想到此辦法,光面堂皇且公私兼顧;對於諸王之弟,這卻是一個敬上的機會,大唐以武立國,若能傲視群雄,給皇上所留下的印象絕非施點粥所能比擬。

但對長安市民,這是一場熱鬧而精彩的盛會,給他們平淡無聊的生活多一點刺激,一年難遇,僅此而已。

雖然官民共樂,卻等級森嚴,跑馬場一劃為二,南面為普通市民及低品官吏,早已擁擠成一片人的海洋;而北面的大片空曠之地為六品以上官員專用,築有長長的看台,依品階坐列,正中是一座高大寬闊的木台,一夜築成,此刻被數以千計的羽林軍嚴密護衛,上面為大唐天子李隆基及皇室宗親的座位。

李清的馬車緩緩駛入會場區,有軍士專門在入口處檢查身份,六品以上官員向右,其余往走,井然有序、絲毫不亂,往右邊不遠,在一棵高聳的楊樹下,一名黑瘦的宦官正站在樹下焦急地張望。

他老遠便看見了李清,眼睛閃過一道驚喜,跳著腳高聲呼喚:“李侍郎!李清!這裏、這裏。”

李清勒住韁繩,見是老朋友邊令誠,掉轉馬頭向他迎了過去,呵呵笑道:“邊公公在等人嗎?”

邊令誠沖上前一把拉住他的馬韁繩,生怕他跑掉似的,連聲說僥幸,“我就怕你今天不來,否則我就無法交旨了,快跟我走,皇上召你覲見。”

李清卻遲疑一下,回首看了看簾兒的馬車,歉意地笑了笑:“邊公公就當晚看見我片刻,且容我將妻女安頓了再去。”

“不勞李侍郎費神,各官員的位子都有名字,我派一人領她們去便是。”

邊令誠回頭叫來一太監,低聲囑咐幾句,那小太監點點頭,便領著簾兒的馬車向停車處而去。

“李侍郎很是榮幸,第一天上任便受皇上接見。”邊令誠在前面引路,嘴卻不停,“其實皇上昨天便想找你,卻突然發生太子遇刺之事,也就顧不上你了。”

邊令誠的聲音忽然小了,他靠近李清,看看左右無人,便低聲道:“此事幹系重大,若皇上問到你此事,你只推說不知,切不可亂說話。”

李清點了點,他自然明白邊令誠忽然變得熱心的意思,感激道:“多謝邊公公了,我府上還有一些西域土產,改日我派人給邊公公送來,算是給邊公公拜個晚年。”

“呵呵!你實在太客氣了。”

……

樂遊原是長安的風景勝地,大唐皇帝在此設有行宮,距跑馬場不過一裏地,行宮整體呈杏黃色,占地面積不大,儼如一座寺院,它坐落在一片樹林裏,林木幽深、風景秀麗,面前是一條潺潺小溪,終年不凍、逶迤向南。

此刻,這裏也戒備森嚴,李清經過三道關口的搜身盤查,才被領入行宮內,在行宮正中的一間房內,大唐皇帝李隆基正和相國李林甫商討這次韋堅案後的人事變更問題。

只一夜間,李林甫便似老了五歲,上元夜的意氣風發,此刻在他身上已蕩然無存,一連串意想不到的事發生,尤其是太子遇刺,引起朝野震驚,輿論立刻偏向李亨,失去了廢太子的大環境,雖然李隆基並沒有明確表態,但從他遲遲不發廢立詔書,便可猜測出他也舉棋不定,甚至已經有所保留,帝王之心永遠也讓人捉摸不透,它沒有正誤,無時無刻都處於平衡之中。

李林甫暗暗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太子其實已經逃過這一劫,否則李隆基也不會這麽快就對韋堅下手了。

罷了!還是先削掉太子黨羽再說,想到此,李林甫態度堅決道:“陛下,韋堅結黨營私,敗壞朝綱,此風萬萬不可長,臣以為,凡韋堅一黨皆須貶黜或者罷免,還有皇甫惟明私募新軍,這似同造反,更不能輕饒,請陛下一並懲之。”

李隆基眼皮微合,雙目只露一絲縫隙,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正躺在高椅上一頁一頁翻看李林甫草擬的韋黨清冊,還有皇甫惟明的一些心腹。

他叫李林甫來並不是為了清洗太子黨,相反,除了太子黨的一些骨幹外,其余的他都準備留用,為章仇兼瓊組建章仇黨打下基礎。他叫李林甫來是想和他商量陳希烈之事,一朝之中左相和右相同時被一黨所占,這決非好事,還有執政事筆幾乎就在李林甫一人手中,這也非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