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〇章 撲朔迷離

章仇兼瓊急忙將李清扶起,無限感慨地望著自己這個門生,當年他不過是個小商人,自己是猶豫再三,甚至是為了鏟掉海家才勉強收他,但僅僅數年,他竟一躍成了自己最優秀的門生,假以時日,他必將超越自己。

“記得去年也是這個時候我派你進京,結果你一去不返,等再見你時,你已經成了一州都督,哎!你要我說什麽好呢?陽明,兵貴神速固然是好,但當官神速卻未必是好事啊!”

李清苦笑一下,這個道理他也剛剛悟出,雖是金玉良言,也可惜來得太晚了,他上前攙住章仇兼瓊“恩師,外面寒,到屋裏去坐。”

冬日的天色就仿佛四十歲的女人,剛才還是陽光明媚,可轉眼便到了昏黑,書房裏的燈已經點燃,火盆燒得正旺,外面寒意十足,可房間裏卻溫暖如春,正是圍爐夜話的氛圍。

下人端來一個小桌,又擺上十幾碟菜和一壺酒,李清笑著招呼道:“恩師想必也沒吃晚飯,不妨和學生共飲幾杯,一敘別來之情。”

章仇兼瓊也不客氣,徑直坐了下來,微微一笑,道:“看來陽明在李林甫的府上沒有吃飽,現在天剛擦黑,便吃晚飯了嗎?”

李清忽然沉默了,過半晌,他才笑了笑道:“恩師是從太子那裏過來的吧!”

他見章仇兼瓊默認,便點了點頭,淡淡道:“沒有什麽可解釋的,我確實去了,李林甫想重新收我到他旗下,所以特地請我到他府上去吃飯。”

章仇兼瓊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適才我說你升官太快,問題便出在這裏,你雖有功勞,但畢竟資歷太淺,別人當然不服氣,不服氣便會眼紅,眼紅就要找你麻煩,除非你永遠不要犯錯,否則,只要走錯半步,就立刻會被人抓住把柄,雖然皇上可以變通饒你,但總不能一直變通,所以,你必須要有個後台,要有人護著你,說得難聽一點,這就叫打狗得看主人,但官場上最忌諱就是兩頭擺,你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又是我的門生,我希望你能站好隊,不要到最後被太子和相國兩頭嫉恨。”

李清聽章仇兼瓊說得委婉誠懇,他心中感動,也坦言道:“我知道恩師是為我好,我只是在路上遇到李林甫,他要一定我去他府上,我總不能拒絕吧!他是堂堂相國,百官之長,一口一聲叫我李刺史,如此明顯的暗示,我又怎能擺個臉色拂袖而去,這是做官的基本之道,哪個不懂,可太子卻不替別人考慮,上次我不過是在李琳府上遇到李林甫一次,太子便將我趕出房子,所幸這所宅子是皇上開口,否則我估計今晚就得睡到大街上去,恩師,太子為人刻薄寡恩、且又多疑,難道你沒有體會嗎?”

“太子是冷漠自私了一點,但他比李林甫讓人放心,你了解李林甫嗎?開元二十五年,前太子之死,張九齡、裴耀卿、李適之的罷相,哪一樁不是出自他的手,你忘記他曾經要置你於死地嗎?此人口上抹了蜜,背後卻又用刀子捅,你若相信他的話,你想必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章仇兼瓊越說越激動,最後站了起來,高聲道:“人不能忘本,當初你只是個小商人,是我薦你做了義賓縣主簿,又是我推薦你進京,若沒有我,恐怕你現在還在成都望江酒樓算你的帳呢!可你不思回報倒也罷了,卻偏要在關鍵時候去討好李林甫,你替我想過沒有,讓我在太子面前怎麽擡得起頭來!”

章仇兼瓊說得太激動,一口氣沒接上,竟喘成一團,連腰都直不起來。

“恩師,快快坐下,你放心,我沒有投靠李林甫。”

李清見章仇兼瓊滿臉痛苦,心中十分內疚,趕緊扶他坐下,又端了茶給他,再站到身後替他捶了捶背。

章仇兼瓊喝了兩口茶,氣喘稍稍停止,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要緊,又平靜了一下心情,這才長嘆一聲,對李清歉然道:“陽明,不要怪我失態,你不知道,這一年來李林甫那老賊將我逼得多慘,要糧沒糧,要錢沒錢,一會兒監察禦史來查帳,一會兒兵部來點人,背地裏又不知在皇上面前說了我多少壞話,我心中恨啊!你如果沒有投靠他,這最好,我也就放心了。”

李清又替他將茶倒滿,雙手捧給他笑道:“恩師,李林甫如此待你,我倒以為是件好事!”

“好事?”

章仇兼瓊疑惑地看著他,“此話怎講!”

李清悠悠端起酒杯,先敬了章仇兼瓊,再一口喝幹,這才徐徐解釋道:“皇上廢太子的意思越來越明顯,如果太子一倒,太子黨的那些骨幹誰都跑不掉,這樣一來,朝中便只剩下李林甫一黨,皇上怎可能讓他一黨獨大,必然會再給他樹一個對頭,楊國忠或者我都資歷太淺,不合適,朝中大臣要麽老邁,要麽和李林甫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也不合適,如此,皇上必然會從地方上調大員進京以抗衡李林甫一黨獨大,此人既要是李林甫的對頭,又要有資歷,還要在士林中有號召力,安祿山資歷夠了,但他是胡人,文人不買他帳;王忠嗣直而不圓,不堪權謀;夫蒙察靈身體不好,不勝重任;雖然有幾個刺史也還不錯,但資歷都比不過恩師,恩師既領軍和吐蕃打過仗、又做過益州長史、還是科班出生,門生遍布朝野,所以,這將來替代韋堅,成為朝庭另一黨黨魁的,我想只能是恩師。我倒建議恩師述職時,不妨多罵一罵李林甫,最好和他當面爭吵,指出他執政不足,比如民生、土地之類,這樣效果會更好,既然已經得罪,就不怕再得罪他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