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章 第一步棋

天灰蒙蒙的,已經過了黎明時分,但紛紛揚揚的大雪依然密布天空,儼如飄絮,一團團、一簇簇,密集砸向大地,西北風打著卷兒,在一片茫茫的灰靄中穿梭,長安各坊的積雪已經過了膝蓋,松松軟軟沒有半個腳印,除了當值的官差和士兵,每一個人都躲在家中,籠著手,焦急掛在臉上,等待雪過天霽出外忙活生計。

長安通化坊,這裏有一座占地廣大的宅子,宅子的主人皇甫惟明也滿臉焦急地望著窗外,他已收拾完畢,準備赴華清宮圓夢,此刻他在等待鹹陽的消息,他昨天已經派了三名心腹去下達指令:命二萬駐軍借暴雪的掩護向華清宮進發,按理回信應該在昨天夜裏就到,就算遲一點,誤了關城門,那今天一早就該來,可現在,城門已經開了兩個時辰,回信的人卻連影子都不見。

“難道事情有變?”

皇甫惟明的脖子開始僵硬起來,比那花崗巖還要硬幾分,沒有人比他清楚此事泄露的後果,抄家滅族都還言輕,它將牽扯大批官員,杖斃、流放、丟官,而太子也將被趕出東宮,甚至一杯鳩酒了結後生。

皇甫惟明的心越來越寒,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再一次仔仔細細審核自己行動的漏洞,李隆基新年出巡華清宮的計劃是二個月前得知,那時他已經開始策劃,但並沒有告人,這個環節上沒有問題;隴右之戰結束後,他要進京獻俘,兵部批準,並命他駐軍鹹陽,他一一照辦,這也沒有問題;兵部批準是五千人解俘,他卻帶了二萬人,但兵部派來查驗的人太子事先已經打了招呼,在營門轉個圈便走,而來接交戰俘的羽林軍也沒有進大營,按理也不應發覺;

難道是王難得?皇甫惟明搖了搖頭,應該不是他,且不說跟自己多年,是自己的鐵杆心腹,就算他有心,可沒接到指令前,也並不知道自己的真正用意,勉強可以排除;

或許是李清,皇甫惟明隨即又否認,應該也不是,昨夜太子告訴他,李清已經進京且見了李林甫,雖然讓他十分惱火,但那也只是影響自己的後路,李清從官方文書上能查到的進京人數還是五千人,他不可能猜到自己的計劃。

至於發令之人告發,那就更不可能,自己用三個人發令,每令斷章取義,合起來才完整,除非三人同時告發。

似乎沒有什麽漏洞,可事實上,該回來的信使沒有回來,這又如何解釋?又等了兩個時辰,眼看近中午,還是一無消息,皇甫惟明再也等不下去,他喚了幾十個親兵,騎上馬親自向鹹陽飛馳而去,雪依然在下,漫天扯絮,茫茫無際。

當皇甫惟明艱難趕到鹹陽時,雪已經停了,時已黃昏,一輪血紅的殘陽照射在皚皚的冰雪世界,也映照在皇甫惟明比冰還要冷的雙眸中,在他眼前,兵營的殘存尤在,可大營和二萬士兵卻似蒸發了一般,蹤影皆無。

“大帥!大帥!”

旁邊的親兵發現了皇甫惟明的異樣,他仿佛凍僵一般,直挺挺盯著前方一動不動,這時,一匹馬飛奔而來,到了近前,卻是昨日來傳令的三人中一人,他也發現了皇甫惟明,立刻跳下馬稟報,“大帥,屬下未能完令,特來領罪。”

一見此人,皇甫惟明立刻活了過來,他急聲道:“快說!出了什麽事?”

“大帥,屬下昨天趕到這裏,就已經發現兵營沒了,屬下順著蹤跡一直西追,一直追到鳳翔,那裏的守軍告訴我,王難得將軍接兵部調令,已經出了鳳翔,向西而去,不知所蹤。”

“什麽!兵部調令?”

皇甫惟明急怒攻心,只覺眼前一片白花花的暈眩,隨即視線一黑,身子在馬上晃了兩晃,‘撲通!’便翻身栽下馬去。

……

三天後,新年的熱鬧從家裏轉到戶外,大街上到處是給朋友、同僚拜年的市民,尤其是朱雀大街和東市、西市一帶,不需要人工鏟雪,路人的腳幾乎已經將雪踏平,在家憋了幾天,就算沒事也要上街來走一走,更何況還有無數需要出門覓食的升鬥小民。

西市的蜀歸酒樓前,十幾個孩子分成兩派,正互鬥雪仗,雪球漫天飛,有時又一致對外,將包著碎石的雪球一齊向前來攆人的店小二砸去,隨即又嘻嘻哈哈跑開,等揉著額頭上紅腫大包店小二回去後,孩子們又溜了回來,繼續未完的戰鬥。

這時,幾匹馬從遠處馳來,到了酒樓門前,馬上之人紛紛下馬,說說笑笑向酒樓走去,正是李清和他的幾個從人,忽然‘嗖’地一聲,一只雪球劃出一條弧線向李清砸來,他隨手一抓,接住了雪球,李清哈哈一笑,童心大發,低頭捏了幾只雪球,加入到雪仗中去,指東打西、敵我不分,幾下便將一幫小孩打得哭喊著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