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六章 東宮案(十)(第2/3頁)

裴寬身材魁偉,須發皆白,他是河東大族裴家的家主,曾任金吾衛大將軍、太原尹,年屆退仕現調回朝中為官,唐朝的門閥世家觀念極強,中唐時李、崔、韋、裴號稱當朝四大家族,李族是皇室,超然於上,不必多說,其余三大家族不僅子弟遍布朝野,其門生、故吏更是數不勝數,對朝廷決策影響力極強,且各個家族間互相聯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當日李琳勸李清娶崔翹之女崔柳柳為妻也是出於這個考慮。

崔、韋、裴三族中,崔氏通過與李林甫的聯姻最後漸漸偏向相國黨,而韋氏則因韋堅的緣故,一直是太子黨的堅定支持者,只有裴氏,一直緊跟李隆基,保持中立立場,所以李隆基命裴寬來問話,也是考慮他的不偏不倚。

裴寬領命,上前輕輕拍了拍杜有鄰的肩膀,沉聲問道:“杜大夫,據你所控,李清在滇東曾有自立為滇東王之意,皇上命我問你,他是在何時何地對你所說,而你又有什麽證據,若沒有證據,那除你之外,又有何人能證明你的指證。”

杜有鄰雖然被打慘,但神智確實還有七分清醒,他知道自己此時身在何處,也明白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雖然誣告李清有罪,但總比誣告一個太子黨要輕得多,只見他嘆了一口氣,低聲苦笑道:“他哪裏給我說過什麽自立為王之事,老夫是熬不過刑,只好在他們準備的紙上按了手印,那張紙寫的是什麽老夫也不知道。”

聲音雖不大,但在靜得落針可聞的大殿上還是異常清晰,踞他十丈內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王珙也聽見了,他臉色微變,不安地向李林甫望去,此事若再追究下去,是誰逼供的,恐怕會牽扯出李林甫。

李林甫雖然沒有聽見杜有鄰的話,但他臉色卻絲毫不變,他相信吉溫做事是決不會將自己牽扯進去,甚至杜有鄰連是誰逼供的都不一定知道,他現在關心的已經不是李清,李清是將來的事,但東宮案卻是眼前的頭疼,到底還要不要做下去,坦率地說,從李隆基將那幾個核心人物劃掉後,這樁案子就便成一塊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李林甫偷眼看了看李隆基,見他神色淡然,目光中卻流露出一絲疲意,在這一瞬間,他立刻掌握了李隆基心態的細微變化,此東宮案已經沒有什麽存在的必要了。

這邊,李清也聽見了杜有鄰之詞,惟恐裴寬還要繼續問下去,便在一旁輕聲提醒道:“想必是杜大夫在南詔聽到了什麽謠言,裴大人難道不認為是這樣嗎?”

裴寬擡頭看了看李清,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地笑意,此人能有如此眼光,不愧皇上如此看中他,他也不繼續問,長身而起,向李隆基稟報道:“啟奏陛下,臣已經問清楚,李將軍自立為滇東王之說純屬謠言,不足為信。”

這就是李隆基需要的結果,此事的真相,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裴寬得李清的提醒,更是避重就輕地回答,皇上要的不過是李清無辜的證言,至於是誰想誣告李清、誰是幕後主宰,這些雖是一層薄薄的紙,但無論如何不能將它捅破,政治就是這樣,就象皇帝的新衣,誰都知道他沒有穿衣服,可是誰也不能說,大到國家,小到一個辦公室,無不亦然。

李隆基見裴寬了解自己心思,回答得圓滑,心中暗暗點頭,便淡淡道:“裴愛卿辛苦了,從現在起,杜有鄰一案便交給你去審理,盡早結案!”

“臣領旨!”

裴寬躬身領旨,戰戰兢兢地接下了這顆燙手的山芋。

李隆基看了看李林甫,又征求他的意見道:“朕的安排,相國可有意見?”

李林甫立刻出列,躬身施禮道:“陛下聖明,臣遠遠不及,李清的職務安排,臣想必也是眼光短視,臣服從陛下的安排。”

李隆基點了點頭,道:“我們君臣在此事上想法終於一致,朕很高興,李清雖然年輕,但能力超然,替我大唐妥善解決了南詔困局,功不可沒,到地方去鍛煉幾年,必將成為我大唐帝國的梁棟,李清聽封!”

李清長長地吸一口氣,大步上前,半跪在禦階之下,“臣在!”

李隆基看了看他,微微一笑,從袖中抽出一簡,遞給了執事太監,執事太監接過,展開高聲念道:“果毅都尉李清,在滇東、南詔屢立大功,應重予嘉獎,現封其為沙州豆盧軍都督兼沙州刺史、雲麾將軍,賜紫金魚袋,欽此!”

……

天寶四年五月末,東宮杜有鄰案審結,為其婿柳績銜恨誣告,並無謀反事實,李隆基當即批復,杜有鄰在此案上無罪,但因其誣告李清,杖五十,降職為太子舍人,其婿柳績誣告丈人,於大理寺內杖斃,家人流放嶺南。另,金吾衛兵曹參軍事楊釗揭發柳績有功,升監察禦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