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六章 東宮案(十)

朝堂上形勢急轉直下,讓李林甫一黨面面相視,誰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所有的目光都不由向李林甫望去,李清與李隆基的做戲已經讓李林甫完全明白了,自己在李清身上著墨太多,反而有點因小失大,尤其是自己不該將他扯入杜有鄰一案中,讓李隆基生了警惕,看來皇上對杜有鄰也並沒有完全下定決心,否則也不會答應提審杜有鄰。

李林甫的腦海裏在迅速思索對策,一但杜有鄰上朝堂,此案必翻,而他又怎麽辦?是迎戰而上,拼個你死我活,還是急流勇退、壯士斷腕。應該說現在杜有鄰案他現在所陷不深,抽腳一走也並無什麽損失,但這樣一來太子黨的士氣必將大漲,對將來的布局會有極大的影響,這是個兩難的決定,權衡利弊,李林甫決定暫不表態,觀事態的發展來決定立場,他雙眼微閉,眼縫裏射出的淡光停留在他碩大的鼻子之上,仿佛老僧入定,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而他的對頭,坐在皇座下首的太子李亨卻心情大好,眼睛裏閃爍著掩飾不住的激動,蒼白的臉上現出一抹陀紅,這兩天他一直處於極度的頹喪之中,雖然皇上已經表態饒他一次,但他的支持者卻不能幸免,必將遭到大清洗,屆時將人人自危,說嚴重一點他的太子黨還可能會分崩離析,李亨為了和杜有鄰劃清界線,昨晚已經將他的愛妃杜良娣送出東宮,在別宅安置,若事態嚴重,他將立刻休之。

但今天,由於李清的介入,杜有鄰案卻忽然出現了轉機,父皇似乎很賣此人的面子,這裏面又藏著什麽玄機?還有李清似乎很了解杜有鄰一案,這很有些蹊蹺,他在這個案子裏又扮演了一個什麽角色,為何自己一無所知?想到此,李亨喜悅的目光裏又多了一分疑惑。

整個含元殿裏十分安靜,不停有人在咳嗽,卻更顯得氣氛緊張壓抑,從早朝到現在,時間已經過近二個時辰,一個小小果毅都尉的封賞卻遲遲未能落實,中間竟牽出了太子黨和相國黨之鬥,還有剛剛發生的杜有鄰案,似乎也被扯進來了,今日的大朝充滿了詭異和變數,沒有人知道其中的緣由,誰也不敢冒然出頭,唯有陳希烈心中又苦又澀,他已經意識到自己上了李清的當,當了幾十年的官,不知見過多少風浪,老了,卻被一個剛出道的毛頭小子玩弄於股掌之中,眼看自己惹出事來,他心中又恨又怕,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約過了一刻鐘,一輛馬車從皇城方向飛馳而來,十幾個太監上前接過一副軟榻便奔上了龍尾道,一名太監先進殿稟報,“陛下,杜有鄰已帶到,在殿外等候。”

“帶進殿來!”

殿外陽光刺眼,十幾個黑影疾步進入大殿,他們將一副軟榻放下後,便躬身退下,軟榻躺的正是東宮善贊大夫、太子嶽丈杜有鄰,他已經臨時換了一身新衣,束發的頭繩在路上滑落,汙穢不堪的頭發散亂披在肩上,頭腫得象南瓜,臉上的道道血痕已經潰爛,通身散發著惡臭,昨夜的逼供將他折磨得不成人形,連頭都擡不起來。

杜有鄰身子動了動,他似乎知道自己在哪裏,聲音斷續而悲涼,“陛下,恕老臣不能給你行禮了!”

雖然自古便有伴君如伴虎之說,相對而言,大唐君主對臣下的寬容遠勝於明清,少有滅族、滅門之說,若無大錯,往往能善其一生,對於開國功臣,大唐君主感恩戴德,建淩煙閣以緬懷,大唐也由此人才輩出,國家強盛到達了歷史的頂點。

也正是這樣,朝臣們也見少了血腥,杜有鄰的悲慘情景立刻打破了朝堂的肅靜,惹起一片議論聲,尤其是太子黨,仿佛從杜有鄰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更是群情激憤,無數雙怒目直刺李林甫。

李林甫還是保持他半閉眼的沉默,仿佛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知道李隆基不會在意這點小事,在大理寺中這種小傷比比皆是,為了他的口供,這已經是手下容情,至少他還神智清楚、至少他還說得出話來。

相距甚遠,李隆基看不清杜有鄰傷勢的細節,但從他臥榻而來便知他傷得不輕,正如李林甫所料,李隆基也沒有什麽惻隱之心,辦案打人自然難免,但杜有鄰算起來這還是他的親家翁,大明大白擺出來,卻讓他有點尷尬,他輕輕擺了擺手,命隨朝禦醫前去調治。

檢查傷勢的張禦醫是宮中老臣,療心之術更勝於療傷,他手腳麻利地替杜有鄰清理了傷勢,回身稟報道:“回稟陛下,杜大夫只是皮外傷,未傷及內腑,可以問話。”

李隆基點了點頭,對兵部尚書裴寬道:“裴愛卿,此事你來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