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〇章 奉命入京

太陽已升到中天,晴朗無雲,在常年陰靄籠罩的成都,這樣溫暖的冬日著實少見,每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寧靜和喜悅,今天是成都大慈寺新佛象落成之日,寶相莊嚴,又有高僧大師為新佛開光,各地香客絡繹趕來,使今年成都的新年多了幾分祥和向善之心。

在新年的花團錦簇中,卻又暗藏著根根小刺,街頭巷尾隨處可見三五成群的帶刀男子,他們服色斑雜,神態各異,人手一張畫像,目光落在每一個路人的身上,只是那畫像上的李清,豹眼鷹鼻、黑面髯須,活脫脫一副綠林豪傑的尊容。

成都南門人聲鼎沸,一群從嘉州趕來的香客分坐十輛大車正準備進城,或許是擔心誤了開光的時辰,眾香客吵吵嚷嚷,將幾個守城的士兵搞得暈頭轉向,悄悄收下幾把銅錢後,長槍一收,十輛大車魚貫進城,直奔大慈寺而去。

在中間一輛車上,幾名老香客正眼光復雜地打量三名年輕的香客,當中一人身材高大,目光明亮,一路談笑風生,絲毫不被周遭的誦經所感化,而另二人面色嬌艷,眉目含情,明顯是女扮男裝,一邊一個癡粘著他,儼如小鳥依人。

他們三人一路笑語連連,哪有半點虔誠向佛的樣子,尤其使人不忿的是,他們如此沒有誠意,所佩香袋卻是陳年老貨,一幫老香客眼中充滿了不屑和嫉妒,一路而來,早向佛主訴求了幾千次不平。

這三人自然就是就李清、簾兒和小雨,他們混在一群去成都的香客中,又花三十兩銀子買走了三名香客半生的虔誠,順順利利便到了成都。

去大慈寺恰巧要經過鮮於仲通的府第,聽說三人要下車,一幫老香客立刻變得異常熱心,連連大叫車夫停車,笑呵呵地送他們遠去,暗嘆定是佛主聽見了他們的訴求,這敬佛之心更加虔誠,不料一回頭卻發現三人遺落的陳年香袋,慈悲的車廂裏頓時生出了幾分殺氣。

……

鮮於仲通不在,到地方上巡察過年的不正之風去了,李清便將簾兒和小雨留在鮮於仲通府上,自有他的小妾來照顧,鮮於仲通的小妾喚作五芳,長得就如同後世五芳齋的白粽,豐滿白凈,她輩分雖高,卻和簾兒一般年紀,故簾兒和小雨的到來著實讓她歡喜不已,只片刻功夫,三女便打成一片。

依照唐制,各地官員一般兩年一輪換,且不得在本鄉為官,所以許多官員的正妻便留在家鄉撫養兒女、照顧公婆,這在外為官的丈夫自然得有人照顧,納妾便成了一種切實可行的辦法,這或許就是唐朝官場納妾之風盛行的一個客觀原因。

李清見三人相處融洽,便放下心來,乘坐鮮於仲通的馬車匆匆地趕往節度使府,節度使府卻十分冷清,大門外只掛著兩個大紅燈籠,地上則鋪了一層薄薄的紅色爆竹紙花,勉強顯示出一點年意,今年老太爺、夫人和小姐都回京城過年了,諾大個府第只住著章仇兼瓊一人,這冷清也在情理之中。

聽說李清來訪,章仇兼瓊早笑呵呵地親自出來迎接,這可是第一個來拜年的門生,在冷清的今年猶其顯得珍貴。

李清見到老遠向自己伸出手來的章仇兼瓊,一絲親情從心中油然而生,他趕緊上前兩步,跪下施了大禮,“學生李清見過恩師,祝恩師新年安康!”

“快起來!快起來!我不是說過不要跪嗎?”章仇兼瓊口中責怪,可心裏卻暖烘烘的,細長的眼睛早笑眯成一條縫,他扶起李清,“要來成都卻不先寫封信來,快!房裏坐。”

章仇兼瓊挽著他便進了書房,有丫鬟進來上了茶,李清歉然道:“新年將至,本不想打擾恩師,但事情緊急,不得不來。”

章仇兼瓊見李清說得鄭重,心中微微詫異,起身關了門,笑笑道:“什麽事?”

李清從懷中取出鐵皮盒,遞給章仇兼瓊道:“這是海家向吐蕃走私生鐵的證據,前幾日被我查獲,請恩師過目”

“私通敵國,這可是滅門之罪!”他打開鐵盒饒有興趣地翻了翻裏面的各種證據,眼中露出滿意之色,笑呵呵對李清道:“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章仇兼瓊隨手抖出李道復的信,展開細讀,嘴角不住冷笑,‘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海家走私,章仇兼瓊早有耳聞,也知道是誰在替他撐腰,但他並不想與郯王為敵,也不想和李林甫作對,故這些年來,他一直睜只眼閉只眼。

但李清在此時將這個證據送來,意義卻非同尋常,今年五月,長安令柳升坐贓被處死,但李林甫卻抓住這個案子不放,又追查出柳升是太子的心腹京兆尹韓朝宗所薦,將韓朝宗貶為吳興郡別駕,太子為此上書向李隆基求情,卻被李隆基駁回,李林甫趁機劍指太子的另一名心腹,左相李適之,他指使禦史檢舉韓朝宗與李適之常在酒樓妄議朝政,有失宰相體統,又拿出酒店掌櫃的證言,加之李適之素日屢有失言,竟使李隆基又有了罷免李適之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