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誰是郭子儀?

正月初二,杜士儀親自為信安王李祎一行送行。至於其他前來道別的眾官,雖還不至於囊括朔方所有文武,卻足有七八成的人到場。對於李祎鎮守朔方九年的功績,別人也許只是道聽途說,只是看到奏報,他們卻是親身經歷過的。當遠望著李祎那一行人消失在視線中時,甚至有李祎一手提拔起來的年輕將領痛哭失聲,長籲短嘆的人更不在少數,更多的人則是在面上保持平靜的同時,悄悄打量杜士儀。

按理來說,不論是誰,前任攤上這麽一位當世有數的赫赫名將,接下來都會艱難得很。誰樂意不管做什麽事,都會有人拿著前任來和自己比?

杜士儀看了一眼那些文武官員,便招呼了李佺上馬回靈州都督府。他雖是已經正式接過了朔方節度使大印,但李祎未走,他送行之際也未曾大張旗鼓將全副儀仗都拉出來,此刻帶著從者親兵呼嘯而回,迅疾無倫,卻讓極少數有意上前搭話的人也措手不及。

想到明日便是杜士儀正式升節堂聚將廷參的日子,眾人四散離去之時,幾個軍官彼此說話之際,就有人突然問道:“杜大帥今年幾歲?”

“據說是三十有三。”說出這個數字的時候,那軍官不禁苦笑道,“我武舉高第,出仕至今歷官四五任,如今快四十了,也不過是不上不下一個果毅都尉,軍中裨將,看看杜大帥,總有一種人生白活了的感覺。”

“誰不是和你一樣?你別看那些將軍們背後提到杜大帥時仿佛不屑一顧,其實心底全都發怵得很。如若杜大帥長年都是在朝中當京官,每一任都是俗稱的清貴也就罷了,可算一算他大多數時候都在外任上,偏偏如此還能升官如此之快,簡直是讓人唯有咂舌驚嘆。就不知道杜大帥此任朔方是什麽章程。”

那剛剛因為杜士儀的年紀而有些心灰的軍官亦是點了點頭:“信安王突然被黜,上上下下無不心中惴惴。這麽多年了,別說他們,就是咱們,說一句自誇的話,有幾個不是信安王慧眼識珠嘉賞過的?這要是萬一杜大帥和之前在隴右收拾郭家人似的收拾刺頭兒,那恐怕就有的是人要遭殃了!”

幾個人七嘴八舌說了一陣子,最終沒商量出什麽下文來,一時都上馬預備回去。就在這時候,之前那自言武舉高第歷官四五任的裨將突然勒住了馬停下,把欲要回城的同伴全都叫住了。

見眾人都納悶不解地看著自己,他突然壓低了聲音道:“杜大帥固然當年三頭及第就名揚天下,後來又節度隴右,可傳到咱們朔方之地的時候,消息就沒那麽全面了。你們注意到沒有,就是信安王被黜,說是杜大帥將要來節度朔方之際,卻突然各種各樣有鼻子有眼的傳言都來了。”

“嗯?老郭,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是說,杜大帥當年是用什麽手段分化郭家,籠絡諸將,這些詳盡的傳言大約就是這一兩個月才開始四下流傳的,會不會是……”

盡管他並沒有把話說完,可他身邊的幾個裨將都和他年紀仿佛,在軍中時間長了,自然而然便是人精似的,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個個都是凜然而驚。到最後,還是一個年紀最大的輕咳了一聲道:“老郭,朔方又不是河隴,少有什麽父子相繼的將門在。咱們上頭父祖都不在此為官,孤身一個,官位又低,總之接下來小心謹慎別跟著人鬧騰就是,別的咱們也管不著。實在不行,你家阿爺好歹是一州刺史,咱們跟著你投奔了他去!”

此話一出,那被人稱之為老郭的裨將頓時笑罵道:“你們想得美!我家老大人那脾氣是最厭惡子弟不爭氣的,要是我真的在朔方軍中混不下去了,就是去要飯也不敢煩勞他老人家!去去去,我也只是說一聲,反正咱們都只是小嘍啰,上頭那些紛爭不關咱們的事!”

裨將中間有警醒的人察覺到這一個月以來,在朔方諸軍中流傳廣泛的那些傳言仿佛別有名堂,上頭的諸軍正將副將們,自然也不是個個都是傻子。然而,樹倒猢猻散,正當李祎陡然被黜之際,每一個人都不得不考慮自己的立場以及今後的前途。所以,為李祎送行的時候淚滿衣襟固然是真的,心裏為之惴惴然也是真的,權衡如何試探杜士儀對朔方諸將究竟是什麽態度,方才是大將們真正要考慮的事。當然,早已改換門庭的也大有人在。

正月初三,乃是杜士儀早就定下的升節堂見諸將的日子。一大清早,就有軍官趕到了靈州都督府門前的大街,三三兩兩一面說話一面等著開中門。

隨著三聲鼓響,都督府的中門大開,可隨之而來的卻是兩排衣衫整齊的兵卒魚貫而出,恰是猶如釘子一般分左右扶刀站定。經常出入靈州都督府的眾將細細打量,卻只見這些親兵面目陌生,他們一個都不認識,顯見是隨杜士儀抑或李佺而來的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