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3章 火藥

苗延嗣走出鄯州都督府的時候,那一臉仿佛別人都仿佛欠了他幾百貫錢的招牌表情,自是內內外外的人全都看見了。

他和杜士儀不和已經不是傳聞,而是誰都心知肚明的事實。只不過,這麽一個只有虛名沒有實權的家夥,縱使據說是能夠參劾刺史,可之前苗延嗣倒是來過幾回真的,從王忠嗣到安思順姚峰這些人挨個參劾了一遍,可最終人人都被杜士儀保了下來,眾人也就再沒人將他放在眼裏放在心上,這次也是一樣。甚至在他上馬離開的時候,身後就有門卒低低的議論聲。

“聽說這老家夥又參劾了大帥一本,說大帥私自壓迫商旅提高茶價,又強迫茶商捐資秦州重建。”

“大帥還不是為了保證軍中將卒的軍餉和軍糧?雖說秦州確實是夠倒黴的,可要是全都去援救了他們,咱們難道喝西北風麽?”

苗延嗣只當這些話全都是耳旁風,直到策馬飛馳回了自己的隴右采訪處置使府,他徑直把自己關進了書房,繼而臉上就露出了難以抑制的笑容。河州刺史,兼鎮西軍使,如此他就不再是個空頭使職,能夠節制一州,而且還擁有相應的兵權。要知道,鄯州、洮州、廓州、河州這四州當中,除卻臨洮軍,余下就要屬鎮西軍了。能夠入主河州,他也就不用在鄯州再看人臉色,而杜士儀的另一個承諾也顯然誠意十足。

此事不成,便讓他兼鄯州刺史!

不過十余日,來自洛陽的信使便星夜兼程趕到了鄯州,帶來了隴右采訪處置使苗延嗣任河州刺史兼鎮西軍使的任命。除卻唯二知道此事的杜士儀和苗延嗣,其他人都對此大吃一驚。尤其是覬覦河州刺史一職的郭建,幾乎對此咬碎了牙。然而,即便軍中上下一片嘩然,朝廷任命畢竟不是可以當成兒戲的,更何況,那位信使又見了杜士儀,事後杜士儀便放出話來,他會親自送苗延嗣前去河州上任,這下子,就連鄯州都督府以及隴右節度使府的屬官都不得不為之息聲。

盡管這是杜士儀上任隴右節度後,第一次來河州,然而,他的態度卻表現得頗為冷淡,誰都能瞧得出,他對苗晉卿還比對苗延嗣更客氣些。反倒是苗晉卿因為此次能夠得以回京入六部為郎官,神采飛揚心情輕松,面對這架勢還私底下勸了苗延嗣好一番話,結果卻遭到了強硬的回應,到頭來他還不得不反過來為苗延嗣的不識時務向杜士儀說項賠禮。

“杜大帥,叔父應該是這些年在外蹉跎,故而性子越發偏激刻薄,還請你看在他年紀大了的份上,有些事情就不要和他計較了。”

做戲做全套,既然苗晉卿都信以為真如此勸說了,杜士儀幹脆就把苗延嗣上任以後給自己使的絆子原原本本兜了出來,見苗晉卿滿臉尷尬,他便帶著幾分怨氣說道:“總而言之,今後他在河州我在鄯州,只要他不來招惹我,我也不會管他的事!人都說子肖其父,可他那兩個兒子相比起他……哼!”

把苗延嗣送去了河州上任,杜士儀幾乎沒有任何耽擱就立刻回程。回到鄯州都督府之後,他就得知,臨洮軍正將郭建病了。即便這一位真病假病倒還不得而知,可他自己現如今對外的姿態都是因為欽使所言不得不送苗延嗣去上任,當即派了張興去探望郭建。果然,張興一回來就說,郭建是牢騷滿腹,對苗延嗣既怨且怒,而且還甚至有意在鎮西軍中給苗延嗣使些絆子。

“此人善於鉆營之處,簡直是和郭家其他人一脈相承。”杜士儀雖覺得郭建有些貪,然而,他對於郭氏的清洗已經夠了,倘若再深入下去以至於將郭氏從隴右連根拔起,那非但不利於隴右安定的局面,朝中天子宰輔也不會和之前那樣一味偏向他了。於是,他想了想就對張興說道,“這幾日你多去郭建那裏坐一坐,告訴他苗延嗣乃是得朝中李相國青眼相加的人,他最好安分一些。畢竟之前郭知禮和郭英乂的事才剛過去不久。”

把那二郭拿出來當做警告,郭建頓時蔫了。即便再對苗延嗣不滿,他也知道,這次不是杜士儀不幫著他,而是朝中有人強壓。既然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不出數日,他只能打起精神出來理事,可這心病一生,他的精氣神頓時有些萎靡不振,對於王忠嗣的提防也不如從前那樣時時刻刻。

這一日,杜士儀只帶著寥寥幾個隨從,悄然來到了湟水城東南角的清虛觀。由於更靠近西域,佛家的信徒遠遠勝過道家,整個湟水城中的道觀只有寥寥兩家,而如這家清虛觀便是幾近傾頹,從前,那位身為觀主的老道士過的都是窮困潦倒的日子,於是,當有兩個遊方道士竟然肯出高價買自家道觀,他立刻二話不說拿了錢周遊天下玩樂去了。然而,換了主人的道觀卻立時換了氣象。圍墻增高,道童打扮的人也增多,成日裏就只聽裏頭不時傳來砰砰砰的聲音。